物理奥校在一个大厅里开课，来自成都市区甚至郊县彼此陌生的学子汇到这儿，被编进一排排的位子里，到处可见陌生的脸。

我刚坐下，右边的A轻轻推了推我，指着正对他前面的一个女孩说:”你瞧，她头上！”

那女孩留着齐肩的短发，显然很细心地梳过，整整齐齐地如瀑布般披下。现在，在这瀑布的稍下处，似乎有一个小小的白点，它如此之小，使人很难察觉。A指的就是它，我凑得近一点，才发现它还在慢慢蠕动——原来是只小虫，一只小小的白色蠕虫，正沿着那瀑布般的青丝一点点向上爬。A君开始转向她的另外一位同桌，指给他看那只虫。

我忽然开始为这位女孩担心起来，我记起小学时，我们将甲虫放进女同学文具盒里，因此上课前常会听到她们的尖叫声，随后是暂时的骚动。而现在，一只白色的蠕动的小虫，正在她的头上，正沿着她的头发往上挪。我忽然觉得很不自在。

我用胳膊碰了碰A，对他说：“你快告诉她，她头上有只虫。”A听了，仿佛颤了一下，立即摇了几下头：“不。。。。。。你告诉她。”我了解他的想法：大家素不相识，而对方又是个女孩。再说那女孩说不定会立即尖叫起来，班主任会在几秒钟之内查清楚这件事情——与A有关。。。。。。总之会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A却反过来怂恿我：“你对她说，因为。。。。。。”他似乎还要列出什么理由，但始终没有说出来。那虫仍在不紧不慢地往上爬，它太小了，那女孩毫无知觉。

他几乎成功。我想：”这有什么，她当然是女孩，我也当然是男孩。现在，我偶然发现她头上有种很不该有的东西，我有必要，有权利告诉她，她会用手把它轻轻拂去，以维护她作为女孩的尊严。而据我看，她也不是那种喜欢在罕见的昆虫前尖叫的女孩。我很想伸出手拍拍她的肩，有礼貌地对她说：”喂，你头上有只虫子。“可是我似乎被什么东西锁住了一样，我伸不出我的手去。

于是我和A之间便有了短暂而尴尬的沉默。A不像在听课，也不像在想什么事。

”这虫子会从哪儿来？“A好像漫不经心地忽然问道。

”噢，可能是从树上掉下来的，我好像看见她从那些树下走过。“我的确见她从树下走过，她长得挺可爱。

”看，那虫子开始横着爬了。“ A好像忽然对虫子的行踪产生了兴趣。

”嗯，。。。。。。对！“

我们并没有窃窃私语，音量并不小。我用余光瞟见我左边那位已经停下笔来注意我们，我已感觉到我后面那人正指着她，在对他的同桌说着什么。

但那女孩似乎什么都没有听到，一直埋着头做笔记。

我开始为A不是名女生而感到遗憾，如果他是，我不会为这种似有似无的锁链而动弹不得。慢，我为什么一定要过问这件事，那虫子于她，于我都无害，当我已因此漏过了一道题，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

然而，我确实无法阻止告诉她的欲望，而出于同样的原因，我无法告诉她。我想为自己这种矛盾的心境找一个开脱的理由，却找不到，我又开始分析原因：因为“男女授受不亲？“ 可笑。现在，既然我找不出理由来否定它，那它就是对的，我应该大胆去做。我对自己说：”我这就告诉她，然后认真听课。“。。。。。。

终于下课了，我走出教室，有些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我几乎打了个寒战。

我没有能亲口告诉她，我做了那么久的思想斗争，结果只是在座位上挪了挪身子。A也没有。但他让前排那位肩并着女孩的一位男生转告她。看得出来，他也立即陷入同我们相似的进退两难的处境中。但最终，准确地说几分钟之后，前排达成了某种默契，那男孩伸出手轻轻地将那只快到头顶的小虫捏住，那只虫立刻消失了。

我的脸有些发烧，我感到自己曾第一次不知所措。行了，我说，这世界上有一半男人，一半女人，我们之间应该有正常的交往。。。。。。好吧，即使男的稍多一些，看来也能干些。。。。。。想到这里我卡住了——那么我们不是更有先天的主动权吗？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