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多样性 

    昨晚，学术会议后，晚餐，在餐桌落座。不知什么话题说起，一老外教授说，他在美国的圈子里是一个非常outside的人，我顺口接了一句：“Philosophy should be examined from outside.”他接着说，有一些学术，正在控制我们的思想。我稀里糊涂地不知说了什么，大概说我们要保持独立的思想。后来他说要送我一张他演奏和作曲的吉他曲的CD，我说弹吉他写歌写曲之类的破事上大学时也玩过可惜写了都扔了，他说你错了写的曲子千万不能扔……几分钟之内，渐渐地有些情热如火，我说他像是一位来自未知电影的英雄，他说他明白这次为什么要来中国，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偶云云。

   曾经有一次，我和我家领导说起，说某某学生三天两头和我裹在一起，我发现我的精神世界他从来没有进来过，我的思想似乎他从来没有理解过。我说的进入精神世界，其实没别的意思，就是指听得懂我说的话，理解得了我的想法。

    一路走来,在我们的生命中不乏心灵相通相互理解相互信任的人，如果按照听得懂我说的话、理解得了我的想法这一标准，走进我的精神世界、心灵相通者可谓多如云集:小学中学几乎全班全校的同学保持着朴素的理解、信任和亲爱;无数的女性和我有着极其朴素又心有灵犀的信任和理解;一把吉他几瓶啤酒相忘江湖的相知者几乎不需任何言语;每年学生作业中夹着《发现舒也》等纸片的相知亲爱者不计其数…还有昨晚的教授老外…

    这一段时间，我发现：我的人类哲学和教育哲学之间,存在着一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鸿沟。在人类哲学的视野中,人是非善非恶;在教育哲学的视野中,需要把每一个个体视为好和善,也就是我所虚伪地主张的每一个都是好。因为教育哲学的理解,我的人类哲学因而有了很大的不同，我因而有了一些虚伪而又装B的言语，那就是：爱。

    我大约不太能承受人类哲学和教育哲学之间的这一鸿沟：我总是本能地把认知和价值、理论和实践当作是同一样东西。我就生活在这一两两无分的自我欺骗的世界之中。

    但是，教育哲学中的善常常会遭遇人类哲学中的非善非恶。我曾对一位学生讲，对于人的理解，孟子主张“性善论”，荀子主张“性恶论”，其实在我的理解中，人是非善非恶，一切皆自然，我希望对人抱持朴素的理解，把人当成朴素的自然，人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恶。这位学生是一位女生，对哲学有着比很多男生更为独到而智慧的理解，她说：问题就在这里，人人皆朴素，人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恶，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善。

    这位女生的话让我感到自己无比庸俗。她的话照见了我的教育哲学的窘境：如何面对人的真实？人类哲学与教育哲学的分别让我们不得不面对一种张力:如何把每一个学生视作是人? 

    有一种选择是，放弃教育哲学。我发现我正在变得不再爱教育，不再爱学生，这种状况大概需要持续几天……我正在放弃坚持赤诚之心……前阵子我说:只要有一人不快乐，我的教育哲学就是失败的，我的教育哲学就是虚伪的……而现在发现我已经不再遗憾，因为我正在开始不再爱……

    也许，更重要的是，我们必须面对真实。只有面对并且接受真实，我们才能够更好地面对人类和自我。或许，人类真实的状况没有那位女生说的那么糟。我这个人，有那么一点人来疯，也有那么一点人来亲，我的绝大多数认识的朋友，都和我保持着超越俗常的理解和信任。想想一路走来那些有着朴素理解和信任的人,想想那些曾经相知相爱互称可以托死生的朋友……也许，我们面对这个世界并不缺乏爱。而且,在前行的路上,我们还会遇到这样的人对你说:我发现这次来中国就是为了你……

    当然,爱也是多样的,也会遇到另外一些情况。比如，你问很要好的朋友开口借钱，人家本能的反应是，你一个大学教授，按理该我们向你借钱了，怎么倒过来问我们来借钱？人家私底下可能在嘀咕，你一个大学教授找我借钱，难不成在炒股票？因为借钱，朋友之情开始变味。我明白，变味其实源于沟通的缺乏，以及人和人之间不善于沟通的多想和臆想,而这一切,其实都是暂时的。

    王朔曾经在他的小说里写到这样一句话：“青春是一条河，流着流着成了浑汤子。”其实，世界上很多东西都是如此。爱也是。所以，这里我想让自己明白的是：爱的多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