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园梦》之外的王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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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园梦》之外的王风(1)
——《北大怪哉录》之八
悠
一、王风与古琴
撰写这篇《北大怪哉录》时,我特地从网上找王风谈古琴的照片,不料未能搜索到。据檀作文讲,他在古琴界很有名气。这个不奇怪。1994年,我初次见到他于北大47楼1032室时,他就拿出古琴大弹一气,意态潇洒差似王维的“独坐幽篁里”,只是他只弹琴,没有长啸。事实上,他是一个温和的人,接触三年之久,我从未见他有长啸之傲举。
王风原名王枫,在我将他塑造成《燕园梦》的文学形象时,他用的仍是“王枫”。大约在40岁以后,他才将户口本、身份证的名字改为“王风”。顺带提一句:在北大47楼1032室时,有一次萨支山蹭他一支烟抽,两人闲闲聊天。聊着聊着,萨支山瞄了桌上他的研究生证一眼,建议他改名“王风”。
在《燕园梦》里,我写王风在东南电视台工作,到厦门鼓浪屿采访一位古稀老琴师时,怦然触及自己音乐潜能,于是购买古琴,折节拜他为师。其实情是,他在福建电视台工作,邂逅福州古琴名师陈长林,拜其为师。小说要改动生活,于此略见一斑。
据王风讲来,考取北大中文系研究生后,他从福州乘飞机来京上学,带着行李和古琴。由于机场人员太下里巴人,声称那张古琴超长,要求他办理托运,于是争执起来,差点儿误了登机。他坚称,托运有可能磕坏古琴。它很名贵的。末了头头来交涉,勉强同意不办托运。不幸的是,他抱着古琴又背着背包,碰了一下狭窄的舱门,还是磕坏了一角。
《燕园梦》里写了他的弹琴。其实几乎每天他必弹琴,为此浪费了不少读书时间。
王风是陈平原的弟子,他的师姐叫杜玲玲(李书磊的夫人),师兄叫郑勇(《读书》主编)。据他所讲,先见赏于钱理群,再由他转荐给陈平原。他自以为学术路子与陈平原的高度吻合,于是决定做他的弟子。
瞧瞧啵!做哪个教授的弟子,王风能够挑选,足见大有来头啦!《燕园梦》里写了不少他的事,本文所叙乃小说之外的,其真实性敢打包票——除了本人记忆有误。
关于钱理群的学术路子,王风有过微词。从床铺贴墙的“书墙”里,他抽出钱理群著《丰富的痛苦——“堂吉诃德”与“哈姆雷特”的东移》,对宿舍同仁说:这本书史料方面欠扎实,论述也有缺憾,称不上代表作。老钱外语不好,相关资料无法看到,只能借助二手资料。至于老钱作为最受欢迎北大教师,他是很服膺的。据他讲来,中年的钱理群课堂特受欢迎,走廊里、过道上都是旁听生。遗憾的是,他再次听老钱的授课、讲座,发现其激情就减弱,受欢迎程度也减弱。“以前老钱总是站着讲,如今改为坐着讲,因为岁数渐大。”在宿舍里,他对我们怅发慨叹。
钱理群著《周作人传》于1990年8月由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出版,王风得到一本赠书,当时他任职于福建电视台。当他1994年回北大中文系读研究生时,钱理群的《大小舞台之间——曹禺戏剧新论》于1994年10月由浙江文艺出版社出版,反倒没有得到赠书。我叩问其故,王风答道:老钱只赠给入室弟子,例如孔庆东、姚丹,老北大有这个传统。北大传统、北大传统……王风每每念叨,以至于在《燕园梦》里我给他取绰号——“掌故王”。另有一个“北大行书王”;他俩一虚一实,成为本书的两个人物形象。
“掌故王”散布了许多北大掌故、清华掌故、西南联大掌故。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在别人看来微不足道,他却以史家眼光亲睐有加。“于细微出见精神”,他看重的是这个,侃谈时口舌生津,以至于不时暂停,弹一弹烟灰,或啜口浓茶。
三、王风参编《追忆王国维》
陈平原继承乃师王瑶的做派,每周四的夜晚让弟子到他家唠嗑,话题不拘,天南海北。在当时,陈平原、夏晓虹住在蔚秀园,是个狭窄的两居室。由于他俩是学术夫妻,因此其弟子包括两人的:王风、郑勇、王绍燕、姚丹等参加。或问,姚丹的导师是钱理群,她怎么也参加?可能是她腻咕,经同意才参加吧。不仅她,就连吴晓东讲师也参加,他是王风的本科同学,孙玉石的弟子。由此可见,陈平原胸怀较宽广,门户之见较轻。
话说当时,回眸民国学术大师转热。某一天,陈平原与众弟子闲聊。突然忖到个“追忆”系列,例如:追忆王国维、追忆陈寅恪、追忆梁启超……于是吩咐他们去查资料,由他担任主编,负责找出版社。王风领到的任务是,参编《追忆王国维》。
却说王风是个典型的“夜猫子”,每天午夜到自习室读书,至两三点才回宿舍睡觉。由于查资料需要进城,赶往毗邻北海公园的北图(国家图书馆的旧称)分馆,越早起床越好,错开早上七点的高峰车,他不得已改变“夜猫子”作风,于6:00左右起床。大约费了个把月吧,资料就查好了。他又恢复“夜猫子”的作风,晚睡晚起,不吃早饭,仅以两袋方便面充饥,挨到午间去食堂吃午饭。待到那本书问世,我取来翻了翻,也就那么回事儿。在陈平原看来,学术训练必须过“查资料”这道关。据说为了查资料,钱理群把手指磨出茧,而严家炎用力最勤。北大学风含“严谨”二字,既严在导师的把关,又谨在学子的勤奋。
1995年,陈平原的随笔《学术的人间情怀》付梓,印量不算大。我拿来读了读,不喜欢他的散文尽是引号。明明一句简单的话,甚至一个简单的词,他也用引号,有必要吗?班主任汪春泓却佩服得不行,夸称其散文自成一派,将来可传世。这是汪老师来我们宿舍,和王风闲聊时亲口所讲,当时那本随笔搁在他的书桌上。到昌平园区上课时,陈平原经常经过昌平南口,有感于怀,慨然写下散文《萧瑟昌平路》。初次发表时我就拜读了,发现他动辄用引号的孬癖。向鲁迅学来的?不清楚,反正我不喜欢。王风、郑勇却甚喜欢,照猫画虎也学到手。
四、王风对散文的偏嗜
由乃师的散文创作过渡到王风的散文之见,文气很顺畅。
王风动笔不勤,写散文不多,对散文却常发表意见。高见抑或歪论?难说,读者心里有数。例如,他批评季羡林不会写散文,尽管《季羡林散文》卖得挺好。据他娓娓道来,古代散文里,王维的《山中与裴迪秀才书》特别好,“字字敲打得响”,惜乎《古文观止》漏选,眼光存在问题。现代作家里,周氏兄弟(周树人、周作人)的散文最好,郁达夫、废名、沈从文、汪曾祺的次之,郭沫若、茅盾、巴金、朱自清、老舍、梁实秋、林语堂等人的差劲。这颠覆了我对其文的印象。总之,王风对散文有偏嗜。或一日,听毕他这番话,我书架上取来《古文观止》,将《山中与裴迪秀才书》恭录于末尾的空白处,王冉冉则趁势将它默念几遍,背诵下来。至今犹记,王风从我手中要过《古文观止》,欣赏我的抄文,指着“吠声如豹”叹道:
“这个‘豹’字真妙!音节何其浏亮!用在句尾,语气才压得住。”
由于这种偏嗜,王风怂恿钱理群干了件骇人之事:某出版社请钱理群编选一部现代作家的散文选。在研讨课上,老钱道出心曲,犯难于如何出新。王风当即支招,热忱地建言:大量入选周氏兄弟的散文,别人的酌量少选,就齐了!老钱彩赞“别具只眼”,欣然采纳其意见,结果是:全书近三分之二篇幅给了周氏兄弟,别家散文则聊以充数。不难揣度,日后若由王风负责编选,笃有新的畸怪主意。
(待续)
2024-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