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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红-赤篇
院墙外的樱花飘过小桥流水,安安稳稳的落在老旧廊前,旋即又让不安分的微风送进房内,偎在茶盏边缘,娇嫩的绢瓣点起油绿色的茶光。
一扇门扉掩住美景不妥,任那微风送来娇美的樱瓣误了一杯好茶也不妥,所谓此事古难全就是这般所指吧。莺丸将崭新茶盏搁在友人面前,收到他不知感激还是其他情绪的叹息,便说:“叹气也解决不了浦岛君的心意啊,一期。”
“啊,我知道……”
“既然解决不了,索性接受不就成了。”
“莺殿您说的可真简单——哎。”
一期一振想心不在焉的轻呷茶汤,莺丸来不及拦住,眼睁睁看他烫口。有心事的一期一振就像换了个人似的,精致俊秀的眉眼鼻口拧了起来,失态的尴尬烧的脸颊都在发烫,不过,一期一振还是笑起来,向递来凉水的江雪左文字报以感谢。
其实莺丸说的没错,既然浦岛虎澈在大庭广众下向乱藤四郎表白,说明他没拿感情当儿戏,唯独是粟田口家的兄长万万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直到浦岛虎澈无比期待的等回话,一期一振才回过神来,惊得哑口无言。
但是在同僚眼里,他的神思根本还留在很远的地方没回来嘛。
“乱,和浦岛吗……”膝上双手握成不太紧实的拳头,凭空抓又抓不住什么,一期一振垂下眼睑,弟弟与他爱慕者的名字无比沉重。假若没有浦岛虎澈,粟田口一家氛围依旧羡煞旁人,也不会变成兄长说不,弟弟失望,爱慕者无处哭诉萎靡不振的局面。
“其实浦岛君的策略不差,让大家做他感情的见证人,给长辈一份无形的保障,为什么不答应呢?”
“总是要更了解弟弟的爱慕者才行……真是的作为大哥我还是太失败了。”
“蠢父母呢。”
“诶?”一期一振愣了愣,轻盈的天青色发丝微微颤动,莺丸再次肯定内心看法。“你就是太在意弟弟,与其说是同源兄长,蠢父母更适合你的感情呢。太过在意乱酱会不会得到幸福,‘如果浦岛敢欺负乱我是不会客气的’,‘两人在一起到底合适吗他们是认真的吗’种种,不是关怀过头的蠢父母是什么?”
莺丸没有恶意,模拟一期一振的口吻说完忍不住笑起来,连不苟言笑的江雪左文字都藏不住淡淡笑意,甚至点头首肯。粟田口家的兄长大人既坚强又温柔,对敌手果敢从容,对友人恭谨有礼,对家人和蔼可亲,不会生气,做事认真,因此经常充当调停者角色,是大家都十分信赖的人,怎么就在弟弟的爱慕者表白的事上自乱阵脚了。
“舍不得弟弟离开自己?”
“请不要这么说,莺殿,乱能追寻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我很开心。”
“是担心浦岛君会欺负乱?如果他真敢这么做,你保持兄长的威仪,收拾浦岛君这种小事交给我和江雪君就成了。”
“莺殿您不要这么信誓旦旦啊!”友人的仗义相助不应该用在这种地方吧!?耿耿于怀的解释堆满思绪,话到嘴边总是说不出来,一期一振本想请朋友们开导自己,结果适得其反,也许现在一个人冷静冷静更好。
“像以前那样放开心胸就好了呐,一期。”
如果不是这句话,一期一振几乎都要忘了房间里第四人的存在,连同莺丸和江雪左文字都禁不住看看三日月宗近,从一期一振开始叹气到现在这是此君说的第一句话,一句就让所有人都愣住的话。三日月宗近并非擅长聆听倾诉,能够保持金口到现在才张开,大概是忍不住心底真实想法,他平静的视线扫过三人,全然不觉话中不妥,但对当事人来说他的话里话外全是大大的不妥。
一期一振都不知道现在在用何表情面对三日月宗近,一度窒息的胸腔里装满彼此的距离感,尤其不解对方眼神里的期许。一期一振很佩服自己有颗勇敢的心,面对男子的目光能光明磊落的对视,逃开的话更是说不清道不明,他从没主动请教过去,男子的解释也莫过于毫无悬念的“我与一期曾是至交。”
听上去顺理成章。可一期一振在意三日月宗近说话时的迟疑,须臾间的停顿更像是酝酿可替代的词汇,再用波澜不惊的口吻掩饰独他一期一振听出来的真相。
“说起来,浦岛君还是三日月殿带回家的?”脱口而出的反问句很快转移话题,一期一振端起茶盏,继续与友人纠结弟弟乱藤四郎与他爱慕者的事,三日月宗近偏侧目光,很想问一期一振为什么要握紧手掌,仿佛要捏碎什么一样的用尽全身力气。
一期一振初来乍到,粟田口家少年们的欢呼雀跃着实让本丸热闹好一阵子,其他久闻其名的刀剑对皇家御物一期一振同样抱有尊敬与好奇。来得晚,一期一振略显拘谨,彬彬有礼回敬每个问候,忽然发现人群之外,他的一色湛蓝静谧而温存,兀自与尘世有着格格不入的傲然。
完全陌生的容貌投映在一期一振沙金色的瞳孔中,伴随明净光线愈加温暖,出于礼貌,他拨开众人走向男子,并报以矜持的问候。
“初次见面,吾名一期一振,请多多指教。”
“嗯。”略带慵懒的声线里流露出失望,本以为此卿地位非凡不屑于此,可男人充满期许的眸光,一瞬间抓住一期一振的心脏。
空空如也的脑海不复止水平静——曾经存在过,对一期一振来说却是透明的记忆,叫此卿简短一句“好久不见”搅的天翻地覆。
委任为第三队队长的一期一振,在忙碌的生活里逐渐淡忘这份翻覆。大家相处久了都很佩服粟田口家的兄长大人,照顾亲人细心周到,为人内敛性格偏好沉静,这些都不妨碍他在出阵部队里脱颖而出,唯独少数人知道平素卓尔不群的一期一腰藤四郎,会在半夜被噩梦惊醒。
卧房毗邻的莺丸和江雪左文字,偶尔会听到他在惊醒前痛苦的呓语。
一期一振佯装无事,照例参加友人的茶会与小聚,没有出阵任务时照看在家的弟弟,耐不住请求还会与同伴以竹刀比试。是夜,梦魇毫无征兆的再度降临,一期一振挣扎着睁开双眼,攥紧视线里仅有的烛光,确认相安无事才缓缓吐出一口气,冷汗早已浸湿衣衫,夜凉如水,梦魇的热度完全散去,一期一振冷不丁的打个寒颤,遂将头颅深埋在臂弯中。
他已经度过无数个日日夜夜,亦不知还要纠缠多久。卧房里的光线逐渐明亮,一期一振动动僵硬的肢体,没有倦意。这个时候大家还在休息,东方天际仍是模糊一团,几日来中庭樱树的花朵绽放绚烂,晨风卷起花瓣飘飘荡荡,像是寻不到归家路的彷徨旅者,漫无目的任凭捉弄。桥边水塘里落满失去晨风爱怜的樱花,水中倒影的天空蒙上黯淡的光泽,不管东升的旭日是否耀眼,至少现在,水塘里的天与地都属于黎明前夕,将明未明的清寂孤冷,让驻足于此的一期一振感怀。
“朝露般降临
朝露般消散
即吾此生。”
原主人叹息的模样,一期一振依稀记得,太阳般的人物背后有片黑色的影子,他看见了未来,叱咤一时的太阳终于被黑影激化的矛盾吞噬,荣华易主,宛如一梦。一期一振很喜欢原主人的的诗词,可惜能记住的只有这几句,他将过错归咎于重新锻冶,触景生情的诗词却并非出自他口。
“三日月殿?”
“生命有始有终,诚然短暂,绝非朝花夕拾,他一生的辉煌名垂青史。”漫不经心的拂去落花,三日月宗近对不请自来没有解释。“起的大早,就为欣赏一池落花吗,一期?”
一期一振自觉失礼,侧身让过三日月宗近,想要先行离去。转身的步伐未能迈出,三日月宗近的话语便幽幽飘来,似是而非的说给他听:“以前有个人经常给我念秀吉公的诗篇,兴致来了会稍加品评,但绝不会告诉秀吉公与我一同篡改过后的诗,这时我故作样子说要透露给宁宁,他呢,会烧红了面颊耳根拽住我的衣袖。”
三日月宗近压低一枝樱花,深邃的眸光追朔千百年前的往事,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一期一振,每年樱花盛开的季节都会偷偷准备大丛花瓣,在他睡梦中铺满房间,看他略带吃惊又温柔的笑意徐徐绽开。
终究,一枝樱花没能听到过去再现。三日月宗近的期许在一期一振眼里甚是莫名其妙,更不知道所谓的“他”特指何人。丰臣秀吉的诗全天下的人耳熟能详都不足为奇吧,您想记忆残缺的我回想起什么呢?一期一振感到不解,更不想回到三日月宗近编织的世界,因为每次试图这么做,火烧火燎的疼痛会瞬间将他拉回现实当中。
一期一振抬起眼眸,眺望东方愈加明亮的天际。光是逃开视线是不够的,即使不看也能感受到他的注目,可是三日月宗近阻止了他匆匆逃离,快速准确的握紧一期一振的手,五指紧握的力度仿佛舍不得再次失去。
“吉光。”
——呐,吉光……
晨光冲破天边厚重浓密的云倾洒在大地之上,如同这声呼唤,没什么撼天动地的气魄深意,一期一振为之窒息,好不容易抚平的空洞记忆泛起些许涟漪。粟田口吉光唯一的太刀作品,自重铸后一直如此自居,从未有人近距离的呼唤过这个名字。“吉光”和“好久不见”具有不可思议的魔力,不管面对什么困境都能泰然处之,唯独区区字句就能让心难以平静,一期一振迫切的想问清楚这到底是为什么。
一期一振侧过俊秀的侧颜,道出哽在喉头的困惑:“三日月宗近殿下,您说什么?”
只属于一期一振的梦境里火光冲天,这是他的秘密,连粟田口家的少年们都不知道,大阪城的大火烧毁了一期一振的过去,七零八落拼凑不出完整的记忆,而本丸里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对历史唯恐避之不及。大家,都有过不痛快的回忆吧,不同的是他们还记得能主动避开,或是已接受既定的事实,人也好,刀也好,在时间面前,渺小的不值一提。
门外的连绵阴雨敲打屋檐,一期一振合上书籍,找不到有关大阪城大火的记载。躲避或接受,都是面对历史的方式,然而对一期一振来说,安稳有序的生活能遗忘火光冲天的梦,突然就会有无形的力量将他推回去,每分每刻都备受煎熬才肯罢休。
结果找不到相关记载。书阁的史书独独缺少这段历史的记载,好像意图将他的过去抹煞干净。
幸运的是雨到午后就停了,一阵邪风肆虐了小半个时辰,很快归还给大家一个明媚的午后,空气中还留有泥土的芬芳,一期一振还是决定先完成手合番的任务。
“从一期哥身边是逃不了的……”
揉了揉五虎退的头发,一期一振内心感谢主上的安排,帮助弟弟们锻炼,让他们能够面对各种困境,也是粟田口家的兄长大人的希望。“我不会一直在身边,到时候你们该怎么办?”一期一振曾问,少年们先是齐刷刷的愣住,五虎退是第一个哭鼻子的,紧紧抓着兄长的衣摆泣不成声。之后他再也不敢乱开玩笑,粟田口家每个人之间的羁绊非常深厚,一期一振才更要帮助他们强大起来。
我们有能力保护一期哥!每每追忆少年们异口同声的情景,一期一振都不禁莞尔。
——我有能力保护你,一期。
五虎退突刺而来,正对一期一振的心口。虽是竹制短刀,但是五虎退将体型与身高的劣势转为较长武器所没有的优势,他身型轻盈,以地面为落点躬身弹起,力道不逊于太刀,正面突刺兄长的刀刃无法防御的位置,一击不成还能改变姿态连续进攻。可五虎退发现,一期一振的竹制太刀横侧身前,突刺到达眼前,转动手腕就能用刀刃打掉短刀的动作却是滞后少顷,五虎退的冲力太直接纯粹,一期一振的格挡破绽百出,以竹制太刀脱手、竹制短刀抵在胸口,结束这个回合。
“一、一期哥?”
“每次比试,退都有进步呢,为兄倍感欣慰。”一期一振使劲吸口气,泥土的芬芳冲散记忆碎片一闪而过的光辉。
五虎退拾起掉落的竹刀还给兄长。“但是一期哥,在敌人面前丢掉武器,等于抛弃性命。这是您教导我们的。”少年没有沾沾自喜。兄长的倦容逃不出弟弟的视线。一期一振俯身为他整好衣襟,用轻柔的话语打消顾虑:“所以是退进步了。以后我会更认真对待比试,直到你们独当一面,与我堂堂正正的较量不落下风。”
说着,一期一振忍不住看向校场另一头的鲶尾藤四郎与骨喰藤四郎,五虎退没能从兄长的笑容中读出遗憾与懊悔。倘若能找到他们,就不至于落得和自己一样重铸而记忆残缺的下场,一期一振真的很困惑,大阪城的大火到底夺走了什么,梦魇里赤红火墙的背后,究竟有什么一期一振本该铭记的东西?
“呜嗷——”
与五虎退很亲密的小老虎用走调的吼声吸引到两人的注意,顺便将黏在皮毛上的枯枝败叶蹭到一期一振身上,似乎想安慰他。粟田口一家都十分注重衣装整洁,五虎退赶紧向兄长道歉,脏兮兮的小老虎身上何止枯枝败叶,粘着缠着很多东西,肯定光顾过后院的垃圾桶。
“啊真是的!为什么喜欢翻垃圾桶!猛兽的威严呢!”五虎退一边清理一边埋怨,将缠在小家伙身上的杂物一一取下,一期一振却在其中拾起一样仔细端详。
“退,它应该不是垃圾箱里会出现的。”一期一振好心提醒。五虎退眨眨眼睛,对哦,这金色下绪怎么看都像是……
“哈哈哈,原来在这。”远处,三日月宗近迈着堪称悠闲的步子走过来。“我还到处在找,原来是退酱的小老虎叼走了。”
“诶?!三日月殿的下绪吗?!”
之后,兄弟两人诚恳向三日月宗近道歉,对方摆摆手,用一贯大度风范不介意小插曲,而且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一对清澈明亮的眼睛弯出笑意。一期一振总觉得这是老爷爷的阴谋,不然小老虎哪有机会接触……
“一期。”
“是。诶,您这是?”
竹刀倾侧于身前,三日月宗近道:“活动活动,身体才有活力嘛,如何,与我比试一场吧?”
一期一振拒绝不了他期许的目光,放开窘迫的视线,透过竹刀望着毫无战意的男子。天下五剑吗,真是尊贵的称呼。他想。
在本丸,手合番的双方点到即止,仅为提升能力而战,两人都刻意回避杀招,竹刀的接触声不至刺耳,你出招我接下,我挥刀你退让,恰到好处的保持一进一退的比试局面。渐渐地,一期一振发觉并非双方有意谦让,挥动竹刀的方式与力道在彼此眼里看的透彻,无须刻意比量就能迅速出招接下,没错,一举一动都是身体的本能反应,唯一的解释让人心惊。
握住刀柄的五指加力,指节与虎口泛白,一期一振以此姿态立刀,接下对方自左侧横扫的刀刃,虽是防御姿态却能随心而变,一期一振迅速向前压下刀刃,两条手臂的力集中在手腕,这一压使三日月宗近刀锋偏转,被迫转攻为守,两人距离太近,强行上挑武器的结果只会被一期一振的刀砍伤。
本身为刀,对战事有所为有所不为,太勉强会落得碎刀的下场,用现在人类的身体来说等同死亡。手臂手腕受伤就挥不动刀,双腿双脚受伤就迈不了步伐,这些道理三日月宗近都明白,但他迎着攻势忽然勾起唇角,转瞬即逝的笑意让一期一振以为看错,接下来,三日月宗近向安全的一侧翩然滑步,重心改变,竹刀擦过刺耳的声响抽离对方压下的刀刃,又立刻旋身,以迅雷之势再次横扫。
一期一振暗叫不好,连忙躬身躲闪,竹刀呼啸着蹭过天青色发丝。他心有余悸的重整姿态,却听三日月宗近说:“你的冲力还是这么大,刀刃角度变化多端,换成别人恐怕就被你击败了。”
“三日月殿……”
“我啊,在这一式里吃过两次亏,第一次手腕疼三天,第二次故意诱你出招试验破解之法,结果手腕又疼了三天,直到第三次才变被动为主动,得到你‘狡猾’的赞许呐。”
在一期一振的印象里,他和三日月宗近从没有过任何交集。
“这是第四次。”垂眸凝望竹刀,三日月宗近的声音也低沉不少。“本以为此生再无机会……”
交错的思绪里,记忆的碎片就像水面漂浮的樱花,即使打捞上来也失去生机,还不如让时间冲散。可三日月宗近将它们一一擎起,拼接成破碎的画面,一期一振看到琼楼玉宇旁侧幽静的庭院,男子优雅的拾起佩刀,向不远处的恋人颔首微笑。
画卷般清晰的画面里,只有那个人模糊不清,一期一振想看的真切些,火光从天而降灼伤指尖。天守阁在熊熊烈火中倾颓,摧枯拉朽的巨响混杂着人们的哭嚎叫喊,一期一振惊恐的倒撤步伐,转身想跑,高耸入云的火墙将他团团包围,赤红色的火焰吞噬了画卷。
每次捕捉到记忆里的片段,最后都是一片火海,脖颈让那火墙里窜出的手死死扼住,咽喉发出的全是呜咽,吸入胸腔的灼热气息令人窒息,一期一振跪倒在校场中央大口喘息,扬起头颅的呼救,终止在一眼望去的赤色云霞。
三日月宗近察觉到他糟糕的状态——精致的五官狰狞扭曲,双手时而扼住咽喉,时而握成拳捶打地面,不顾手套浸出的血色,他抱住自己蜷缩起来,失去焦距的沙金色瞳孔里晃动的全是火光。三日月宗近越是靠近,一期一振越是恐慌,慌乱间举起佩刀以示警告。
“我不知道以前的我究竟是什么模样!”话音微颤,掩饰不了内心混乱。“我已经不想知道了,他们都死了,都烧死了!我也……”
我?
一期一振瞪大眼睛,似要看穿火光。不安的情绪起伏跌宕,画卷烧毁前有个片段让他困惑。男子颔首的恋人,手持的正是粟田口吉光唯一的太刀作品。
“我为什么知道您在对我笑……”一期一振抓住三日月宗近的衣襟,记忆与画卷合二为一,融化成泪水沿着眼角滑落。“我为什么熟悉您每一个招式……”画轴徐徐展开,画中优雅的男子苦于破解恋人刁钻的刀法而邀请再次比试。一期一振张开唇瓣,模仿画卷里那么真切的声音,念出遗忘在大火中的话:
——呐,吉光,我们再比一场如何?
“还……是不甘心啊,三日月?”
赤红色的火焰另一端的世界,对一期一振来说倍感陌生,记忆就像决堤的洪水倒灌进脑海,一时间经不住冲击的思绪定格在冰冷的大火中。一期一振从未这般看清过梦魇,草木花香真实的难以置信,对他来说这不是白日做梦,不是凭空捏造的桃花源。
“是啊吉光,我不甘心被相同的招数打掉两次刀,若是在真正的敌人面前丢掉刀等同抛弃性命。”三日月宗近将他拥入怀中,不忍看那双眸光破碎的眼睛。一期一振呆愣片刻一把将他推开,凶神恶煞的吼道:“别过来!我不想再回到大火里去了!不想……再做那烧毁的残刃,即使重铸也永失锋芒的痛苦你根本不懂!”
这等伤人的话,三日月宗近一笑了之,强硬的揽过他轻轻拍打背心,温柔的安抚道:“啊,予刀剑而言,烧毁重铸几乎能毁掉一切。可我经历过唯一的痛苦,就是眼睁睁失去你,吉光。”
一期一振停止挣扎,在陌生又熟悉的名字面前,他听见火墙另一头传来相同的话语。赤红色的火光渐渐平复,他徘徊在废墟里,手指触过画卷的灰烬,凄美的生命终将燃尽,大火葬送辉煌的过去,连一池落花都难逃厄运。在火光燃烧掉所有生机的世界里,一期一振身心俱疲,降临的黑暗抽离最后的意识前,他清晰的看到,那人的新月明眸从未改变。
“醒了?”
见他直勾勾看了好半天天花板,三日月宗近终于开口问。一期一振动了动干涩的眼球,目光清澈明亮,完全没有半日前的疯癫。“三日月殿……”果然不是自己的卧房,一期一振不想给对方添麻烦,奈何身体还是很沉重,无奈的挤出轻浅的微笑:“让您费心了,实在对不住。”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三日月宗近一字一顿道。
一期一振脑袋昏沉沉的,思虑就像干硬龟裂的土地,他不想深究话外音,自顾自的说:“刚才……做了个梦,院子就像这里的中庭,夜风吹乱了地上的花瓣,人们都在远处庆祝什么。祥和宁静的月光洒满庭院,我的面前有两只酒杯,在樱树下对当空新月举杯共饮。”
“共饮?与谁?”
一期一振抿唇笑了笑,说:“不知道啊,看不清。”
三日月宗近隐隐蹙眉。
“我已经很久没做好梦了,也许是三日月殿您的缘故?总之给您添麻烦了,这就告辞。”一期一振很留恋梦中光景,对手合一事只字不提,但觉削减与身边人的陌生距离,难得正视温柔目光。这对一期一振来说有些失礼,加之先前的失态想好好冷静一番,手臂支起身子还没坐起,眼前忽然一阵恍惚,粗鲁的摁回卧榻时撞到头,一期一振来不及喊疼,温热的唇就覆了上来。一期一振毫无防备,被强行抬起的头颅迎上三日月宗近湛蓝深邃的瞳眸。
眸中新月,与梦中的当空新月丝毫不差。
吮吸唇瓣的水渍声贪婪而忘情,一期一振拦不住对方撬开双唇继续探索,心里的惊慌提到口边变成呜咽。一期一振对情事不甚了解,他性情淡泊,一直以来也从未对任何人动过情,现在的状况完全在意料外,每个细胞紧张到极点。三日月宗近强夺他的唇瓣与舌,沿着熟悉的轨迹占领每寸肌肤。耳鬓厮磨已成往事,一期一振惊愕、慌张,演变为厌恶与抗拒,湿热的吻留在眼角,他立刻向强吻的人投去严厉的目光,用自己的方式警告对方,不要触及彼此的底线。
松开生涩柔嫩的双唇,牵出淫靡的银丝,遭受掠夺的薄唇微微有些红肿,一期一振不能抚平错乱的呼吸,又承受不住三日月宗近的目光。
“请自重,三日月殿!我不想与您发生争执!”
“一期,不要露出受到侵犯的表情。”三日月宗近抓住他的手臂压到头颅两侧,冰冷的话语声声击打在一期一振的心上:“是我太纵容你了。本以为大火将我的恋人留在另一个世界,与你遭受焚身之苦而言我的百年孤寂算不了什么。你记不得曾经辉煌的时光,我尊重你的遗忘,却没料到身体复原,意识记忆还时刻遭受烈火焚烧,越是想不起来越是痛苦,整日整夜折磨自己。”
火墙那头的人忽然睁开眼睛,记忆碎片拼接的画卷清晰了然,与三日月宗近在廊前对月共饮的是一期一振,在庆典日里躲在庭院与恋人看花开花落的是一期一振,醉酒乱性品尝鱼水之欢的也是一期一振。记忆里的男子恬静淡然,衣着华贵又平易近人,他问背脊相抵的恋人,如果有一天不得不兵戎相向,“败于您的刀刃之下也无怨无悔。”
“我有能力保护你,一期。”三日月宗近揽过一缕天青色长发,目光里全是温柔的爱恋。
一期一振终于拂去记忆碎片的灰烬,点点面面凝集成断续的过去。
“为了让你记起我究竟是谁。”三日月宗近一把撕开他的衣襟,崩掉的扣子掉在地上。“需要付出的代价,足以让你恨我。”
PS1:本篇分为赤篇、红篇,赤篇有肉渣,红篇全是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