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秀才

    ——人类的弱点在于常常不能战胜自己

       (“性本恶”)之一

  从前，有一个穷秀才(我们称他为秀才甲)到省城乡试，祈望考得一名举人，谋个锦秀前程。他的家乡虽然离省城只有五百里路，但沿途穷山恶水，且截路强盗甚多，他在路途上一直胆战心惊：自己一介文弱书生，如果遇见强人，不要说谋不到前程，恐怕连性命也会丢掉的。

  上路的第二天，正在前行，看见从另一条岔道上来了一个人，约二十来岁，书生打扮。二人在路口相遇，一攀谈，原来此人也是进省城乡试的(我们称他为秀才乙)。能够结一个旅伴，二人都非常高兴，而且谈得也很投机，日则同行，夜则同宿，称兄道弟，不分彼此，很快成了至交朋友。

  这天他们行至中午，天气炎热，便共同坐在山坡一棵大树下休息乘凉。秀才乙见旁边有一条小河，流水潺潺，看来河水不深，说：“焕臣(秀才甲的字)兄；咱们下河洗洗澡，凉爽凉爽如何?”

   秀才甲说：“发卿(秀才乙的字)弟，你一个人下去洗吧，我扇扇扇子就行了。如果我们俩人都下水，来个过路人，突然将咱们的东西抢走，咱们赤身裸体的，又不能去追他，那就哭天抹泪吧——让我在这里看着衣服好了……”

  秀才乙说：“好的。”说着脱衣下河。

  秀才甲嘱咐说：“可不要往里游呀，里面不知水深浅……

  秀才乙泡在水里洗着，直叫：“真舒服呀!”

  秀才甲一边看朋友洗澡，用手轻轻扒开秀才乙的包袱，见里面有金银元宝若干块，提了提沉甸甸的。心中一阵狂跳：如果在此时，我提溜着这些财宝逃走，他是没有办法的。我即使考不上举人，只这些元宝也够受用一阵子的。况且，乡试能不能考上，还是未知数，我何不……不能!秀才甲又想：

  此乃不义之财，君子不可取之也!心跳随即平息下来。此时秀才乙正洗得痛快，一时得意，忘乎所以，渐渐向河水中心游去。因刚刚下过雨，岸边沙滩水浅，谁知往里走了几步，扑通!掉进深水里，水流又急，冲着秀才乙向下游漂去，眼看要没顶了。秀才乙在浪花中挣扎叫喊：“焕臣兄救我！焕臣兄救我！……”

  秀才甲想：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得救他!想着，顺河岸向下游追去。秀才甲跑得快，河水流得慢。不多时，跑到了秀才乙的前边。秀才甲想，我不会游水，如果也跳进去，岂不是白白丢掉两条性命?不能下!此时，不知从哪里漂来一根木头，正搁浅在河岸边，秀才甲急忙去推那木头，木头很重，他一用力，居然推动了。秀才乙在浪花中大叫：“焕臣兄救我!焕臣兄救我！焕臣兄救，救，我，我……呀！”眼看不行了。

  秀才甲在木头将要推进水中的一刹那，忽然喘了一口气。如果他继续再用一点力，将这木头推进水中，按水流的方向，秀才乙肯定是会抓到木头得救的。偏偏在这时，他想喘口气，而且喘得时间很长，他感到自己确实很累。等他把木头推进水中时，秀才乙又冲走很远，已经被浪涛淹没，无影无踪了。

  秀才甲懊丧地回到树下，叹惜了一阵。把秀才乙的有关文书撕掉，扔进河里；把衣服和包袱皮包上石头，也埋在河水中。拿着秀才乙的金银元宝，去省城应试。结果考得第十二名举人。“候补”了二年，向上司使了一些贿赂，被派到一个县，当县太爷去了。

   这件事成了一个历史性的秘密。但这位县太爷每次想到这件事情，就觉得十分不安，“吾日三省吾身”：我是不是图财害命了?丧良心呀!对的，是丧良心！但一转念：不对！是他自己要下水的；他在下水前，我还嘱咐过他：不要往深水里游；况且，他掉进深水求救时，我是真心要救他，只是，我确实累了，只差那么一刹那，木头没有推进水里，这也不怨我呀……”于是，心中得到了一种平衡……

   却说秀才乙，被淹死以后，尸体往下游冲了好几十里，搁浅在一片河滩上。当地人不知道死者的身份，告了官。经过验尸，判断这无名尸体，可能是自杀，或者是过路行人不慎落水而死。既然没有人告状，对此案也就不再查问了……

   秀才甲的“性善”和“性恶”，自我斗争了一阵，结果还是“性恶”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