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半个月后,阿Q将被砍头的告示一贴出,全县城都轰动了,从监狱到刑场游街示众那条街道,被看热闹的人们挤得水泄不通。人们议论纷纷:
“今天有好戏看了,阿Q早就是革命党,英雄从容就义!”
“什么革命党?革命党还抢劫呀!”
“反正是一条好汉,不怕死!”
“英雄就义时,‘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是一定要喊的。”
“听说他还会唱戏,唱一段‘小孤孀上坟’必定很好听。”
“他也会唱‘我手持钢鞭将你打’……”
假阿Q从死囚牢被押出来后,街道上万头涌动。只见阿Q坐在囚车中,背上插着一根箭形旗子,上写“抢劫犯阿Q”,名字上打着红X。两旁有“把总”的部队卫护,看热闹者人挤人,人推人,矮个子跳高,小孩子骑在大人的肩膀上,企图看个清楚。
那阿Q倒也不凡:仰面挺胸,一副从容就义的模样。可是从县衙门到刑场,阿Q不仅没有唱,居然连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进了刑场,大家才见刽子手从阿Q口头中取出一个鸡蛋大小的木球。那木球中间有一个小洞,穿了一条麻绳,勒在阿Q的两只耳朵上。原来这是古代的一种防止犯人喊“冤枉”的“钳口术”。所以阿Q不仅不能唱戏,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看热闹的人群并不知道这阿Q是个替身。
当刽子手把假阿Q口中的木球取出后,假阿Q镇定地咳嗽了一声,回头对刽子手说:“兄弟,你把哥儿们这活儿做得利索点。”
刽子手说:“放心吧兄弟,不会让你多受罪的。”
假阿Q又说:“你把哥们的活做利索了,我到阴曹地府就不会找你的麻烦。”
刽子手说:“你找不着我的麻烦。我是奉命行事,这砍头的活计是我的营生。要算账,你找县太爷去!”
假阿Q回头又问:“你这刀快吗?”
刽子手说:“吹发断丝,错不了的。”说着从自己头上抹下一根头发,放在刀刃上,拿在跪着的假阿Q面前说:“你吹口气。”
假阿Q对着鬼头大刀,轻轻吹了一口气,那根头发果然断了。当刽子手抽回刀时,又见那刀光一闪,雪亮刺眼,他笑着眨了一下眼,说:“好刀,好刀!”这才回头跪在那里伸长脖子等着挨刀。
到了午时三刻,掌刑官一声令下:“开斩!”假阿Q再次回头一笑,刽子手点头会意,手起刀落,只听假阿Q一声喊“好快刀!”人头已经滚在一丈开外。
那看热闹的人群,一直被当兵的挡在百丈远之卧,既没听到“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也没听到阿Q唱一句,更没听到在他人头落地时他还说了一句“好快刀”。
看热闹的人们十二分失望地散去了。议论纷纷:“没意思,没意思,白白挨了一顿挤!”
且说真阿Q连夜逃出县城,想来想去,实在无处可去。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知道静修庵在乌蓬山里,离未庄要走二十多里的山路,还要爬两座高山,地处偏僻,人烟稀少。何不去找小尼姑想想办法。以前他虽然调戏过小尼姑,小尼姑骂过他“断子绝孙”,可是后来他又见小尼姑时,好像小尼姑并没有痛恨他的样子。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所以人们又有传言,说老尼姑和感恩寺的老和尚有一腿。小尼姑年轻轻的怎么不想男人呢?阿Q想:我这次见了她,且不可造次,必须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想好了主意,直奔静修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