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草与榾柮

《千家诗》里有一首《题壁》诗：

一团茅草乱蓬蓬，蓦地烧天蓦地空。

争似满炉煨榾柮，慢腾腾地暖烘烘。

据说，这是宋朝一个无名氏题在照壁上的诗。我最初读它的时候，以为这是村夫野语，没有什么感觉，一带而过。几年之后再来读它，却有了新的理解。

茅草，又名“白茅”，是庄稼地里难以根除的一种杂草。也泛指野草。《诗经·召南·野有死麕》有“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有“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说的都是这种野草。

榾柮（gǔduò），即木头疙瘩，也就是老树的根。韦庄《宜君》诗有“本期同此卧林丘，榾柮炉前拥布裘”，陆游《霜夜》诗有“榾柮烧残地炉冷，喔咿声断天窗明”，说的都是这种树根。

冬天去农村，没有暖气和空调，主人待客常用柴火取暖。柴火有茅草，也有树根。软和的茅草，火势很大，却不撑时候，需要时时续添；干硬的树根，“沤”在火盆里，吹燃小小的火苗，直到火苗变蓝，屋子里变得暖烘烘的。这种情形，正是《题壁》诗所描写的。

茅草虚而不实，瞬间烈焰腾空，顷刻而灭；树根坚而耐久，慢慢燃烧，足以御寒。此乃教人安分守己之诗也。看似平淡无奇，却有着深刻的寓意。

往小了说，好比居家过日子，需要精打细算，细水长流；如果发了工资之后，前半个月猛吃猛喝，后半个月饿肚子，那就惨了。

往大了说，好比人生在世，需要谨慎处事，低调行事，富而不淫，贵而不骄，确保永世太平；如果欺强凌弱，过于张扬，不仅“富不过三代”，恐怕立马就会跌到。

历史上有一位吴越王钱缪，是五代临安人，早年贩过盐，当过小官。公元902年被封为越王，907年被封为吴越王，实际上控制了江南一带的大片疆土。钱缪王在位41年，政治上采取保境安民政策，经济上鼓励农耕，兴修水利，使江南一带农商经济有较大发展，在民间有较好的口碑。而在钱缪众多子孙后代中，钱弘淑最懂得低调做人。这时宋朝已经建立，钱弘淑审时度势，不搞割据，主动向宋朝称臣，避免了国家分裂，避免了生灵涂炭，做出了历史性的贡献。因为这份德泽，千百年来钱氏家族绵延鼎盛，名贤辈出。当代比较著名的有钱学森、钱三强、钱伟长、钱穆、钱钟书、钱其琛、钱正英，还有2008年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钱永健。

再说现在做官的，没有几个是不贪不沾的，权力在手，或多或少都会捞上一把。为什么有的全身而退，有的锒铛入狱？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他是否低调做人。低调做人的“一把手”，贪的钱再多也不外露，吃的穿的都很朴素，见人说话都很和气，等到退休之后，慢慢享用。相反，有些狂妄不可一世的“一把手”，一面大把大把地捞钱，一面飞扬跋扈为所欲为，老子天下第一，谁都不放在眼里，把手下的人都得罪透了，结果是后院起火，身败名裂。

套用一句现成的歌词，就是：“轰轰烈烈难长久，平平淡淡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