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大黄
小黑刚来我家的时候,它半岁,我初来金山的老县城朱泾半年。
那时,我孤身一人,在朱泾租了一间两层的民居,一楼办公,二楼居住。我偶尔会翻看从前的相片,那时的我,在相片中,年轻,穿西装,留着三七分头,脸颊深凹,瘦得厉害。现在的我依然瘦,但岁月已抚平了我曾经深凹的脸颊,也留下了纵横的行走在岁月中的迹痕。
房子后面有一个小小的花园,普通如乡下常见的菜地,房东种了各种时蔬。我之所以称它为花园,是因为园角有一株硕大的月季,树一般的枝叶伸向了二楼的阳台,花开的季节,满树锦簇,满室芬芳。我喜欢春日的花月夜,寂静,月光透窗而入,花影亦在床前摇曳,乱人心旌。独居的日子,白日上班,晚上读书,虽然安逸充实,但有一种叫做孤寂的分子,日日夜夜在四肢百骸血液里潜行,难以言说。
小黑是一个同事带来的。同事说,这是一只乡下的土狗,主人不要,你要不,不要就丢掉了。我依然记得初次抚摸它时,小黑定定地瞧着我,呜咽着,浑身发抖,乌黑的皮毛下,瘦骨嶙峋。只是这么一伸手啊,触摸的刹那,我便决定了,小黑,留下来,跟着我。我是一个瘦瘦的、孤单的、沉默的、而且胆怯的人,你也是。我们相依吧。
我叫它小黑。小黑虽然其貌不扬,但很聪明,会察言观色。在最初的立规矩的几天里,每当它干了我不喜的事,比如随地小便,或者对人乱吠,不待我呵斥,它便会耷拉着头,一幅犯了错误等待挨训的样子,反倒令我于心不忍,仿佛教训它是一件不人道的事情。又比如小黑瞧出我对它的宠,便想回报我以亲热,于是在我睡觉时几次三番地试图跳上床,要与我同床共寝。这自然是不可以,我将小黑赶下床,警告它不准再偷偷摸摸上床。小黑几次尝试无果后,便呜咽着将它的居室(一块布)叼至我床边,在离我最近的地方安睡。我在上海虽居有定所却终日奔波,三餐不定,小黑跟着我,也过着饥一顿饱一餐的日子。所幸当初我没有嫌弃它,它也就没有嫌弃我,从来都不挑剔食物。无论我多么晚回来,它都会在门口等着我,一见我便亲热地摇尾巴。
小黑给我带来了快乐与温情,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那年的春节前夕。我要加入地球上人类最大的迁徙队伍——挤火车返乡过年了。我将小黑托付给居于乡下的一个同事家里,它来自农村,又回归农村,在田野地里撒欢,而不是囿于陋室里,应该会更加快乐吧。待我年后回沪,向同事要回小黑时,同事却说,小黑死了。小黑死于在外误吃有毒的食物。我依然记得同事说“小黑死了”这四个字时的表情,一脸无谓的样子。是啊,不过是一只小土狗而已,随处可见,被人撵被人打,贱命一条,死有何惜,同事的心理大致如此。可是,他怎知,于我而言,小黑岂是一条小土狗那么简单呢?在那样孤单的日子里,它是我的小伙伴啊!
我一时无语,几欲泪下,却又忍住,笑着谢过同事,只言小黑无福,死于这样喜庆的一个节日,也没有让我见到它最后一面。
在与小黑同居的期间,还发生了两件让人难过的猫狗事儿。一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夏日午后,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花猫闯入了花园,对着我一直哀哀地叫,小黑在一旁好奇地盯着它,却没有咬它的举动。我一时心软,收养了小猫,喂它牛奶,小猫便认了我,每日踉踉跄跄地跟着我,要与我形影不离。不想,仅一周后,小猫便被一个上门来的客户一脚踩死。直到现在我还在想,如果小猫没有随我去开门迎客,便不会如此死于非命了。二是房东养的一条娇滴滴的松狮小白被车撞死了,房东悲痛万分,哭着将小白葬于小花园里。彼时我尚安慰房东说,小白在活着的时候有你们的宠爱很幸福,也给你们带来了欢乐,节哀吧。
待小黑也死了,我却无法对自己也说一声:节哀吧。
小猫小黑小白都死于非命,这种认知,让我觉得,宠物都不太有善终。故而后来同事说要再送我一条小狗,我婉拒了。生离死别,尝过一次就够了。够了。
(大黄的故事另发一章)
加载中,请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