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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喝一壶旧瓶装的新酒——读《补玉山居》

    宋朝苏轼曾写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人生百态，幸福几何，不幸几何，说不清，道不明。这是我读严歌苓的长篇小说《补玉山居》后的感受。

    《补玉山居》是我读的严歌苓的第二部小说，上一部是《陆犯焉识》。在《补玉山居》中，严歌苓写了四段纠缠不清各有残缺的爱，成世间浮世绘，伤感而虐心。

    我仍然没有习惯严歌苓的语言风格。并非是严歌苓的文字不好，相反，她是一个语言的大匠，文字太好了。只是，我暂且不能称严歌苓为大师。大匠已经很了不得了，严歌苓把四段平行无相交的爱情故事，用文字搓成一根绳，编织得云里来雾里去绕得有如迷宫，最后一抖，还是一根绳，这是手段，也是本事。只是，这样的编排匠气太浓，所以不是大师。能成为最高境界的大师的，是无招胜有招，踏雪无痕，飞花摘叶，天地合一，浑然天成。

    小说，就是讲故事。《补玉山居》的叙事架构如同一部精心设计的电影，称不上行云流水，却是九曲回肠。严歌苓总是有这样的本事，将简单的故事写得复杂。四段爱情故事的男女主角在乡村客栈补玉山居次替或交叉上场，补玉山居的老板娘曾补玉则是窥视偷听打探，插科打诨，穿针引线，将这四对男女的悲欢离合巧妙地引入幕前。这样的情节设计，首尾衔接，滴水不漏，称得上巧妙，谈不上有多高明，这样的套路在影视中常出现，如《武林外传》。当然，严歌苓本身就是一个优秀的好莱坞编剧，她拿手的即是情节设计。一言以概之，《补玉山剧》，就是用文学的形式，讲了几个故事会。而读《补玉山居》，就如喝一壶旧瓶装的新酒，文字是酒瓶，故事是新酒。喝高了，无论什么瓶子，酒都是美酒。 

    接连读了严歌苓两部小说，《陆犯焉识》是一出悲剧，《补玉山居》则是四段悲剧，都是虐心之作。鲁迅曾说：悲剧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喜剧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古今中外的经典作品多是悲剧，能引起共鸣流传千古的也多为悲剧，而喜剧，越来越流于无厘头了。严歌苓写悲剧，是否也希冀作品能流传千古呢？

    且看《补玉山居》的四对冤家：温强与李欣，红尘中最俗的金钱与美女的关系，爱而不得，得而不爱，徒留一声叹息。冯哥与孙彩彩，一个是千帆阅尽，一个是纯真如初，追与逃，不舍与难离，令人感喟。张亦武与文婷，一对不自由的老人，赤子之心的爱恋，对爱情的索求那么卑微，为何还是不能，这段故事让我落泪。我发现，严歌苓最擅写老年人的爱情，在《陆犯焉识》中的陆焉识与冯婉喻如是，张亦武与文婷也如是。严歌苓写年轻人的爱，是粗枝大叶概要式的，如速写；但写老年人之间的爱，却是精工细描如工笔画。最后出场的夏之林与季枫，一个是撒网的毒枭，一个落网的少女，欺骗与沦陷，吵闹与复合，救赎与毁灭，残忍而有烟火气。后两段故事，严歌苓写得最精彩，细水静深与惊心动魄，都能走笔驾驭控善如流。

    在结尾前，严歌苓特意安排了一场曾补玉与她丈夫谢成梁的床上色戏，从调情到色完，短短几语，却道尽平淡与甜蜜。幸福，与金钱和美色其实无多大的相关。小说中的温强领悟了，所以放弃了李欣，转向前妻与女儿。冯哥却没有这样的觉悟，他与孙彩彩，注定多磨。张亦武与文婷倒是想平淡相守，只惜身不由己。而夏之林与季枫，则在追逐金钱与贩卖毒品以及相互的折磨中走上了绝路。他们四对的爱情，美好过，又毁灭了，都是悲情。补玉一词，很有深意。玉因残缺而补，补好亦存裂痕。而人的感情有了残缺呢？或许严歌苓想说的是，情如玉。

    看别人的悲情，或许也是疗伤与愈己的一种方式。所以，且喝一壶旧瓶装的新酒吧，饮尽这世间的悲欢与离合，看淡这世间的繁华与苍凉，日子就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