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出正月，几个从外地回京的好友去老孙家聚会，正吃呢，老孙十七岁的儿子小孙鼻子青着，脸肿着就回来了，招呼也没好意思打，低着头耗子一样钻进了自己房间。大家推测，应该是怕被客人看出来。不幸的是每个人都看出来了。

小孙是个斯文得有点腼腆的孩子，有点像年轻时候的老孙。据老孙说，小孙从来没跟人打过架，今儿这是怎么了？老孙百思不得其解，进了小孙房间，盘问了半天也没弄明白，小孙坚持不说。不幸小孙有个孙二娘一样脾气的妈妈，她埋怨了丈夫几句之后，破马张飞似的推门闯进了儿子的房间，非要弄个清楚明白不可。小孙架不住孙二娘的凌厉攻势，坦白了。

原来，小孙和几个同伴去一家快餐店吃饭，看到了几个穿着比较另类的，比小孙稍微年长一点的小青年，有男友女。小孙和几个同伴出于好奇，多看了人家两眼。于是，对方开始挑衅，质问小孙方面：“你看什么看？”结果小孙方面回答了一句特傻、我们听着又特耳熟的话：“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于是冲突升级，从推推搡搡到大打出手，结果小孙方面吃了败仗，让人揍肿了脸，据推测还求了饶，丢尽了颜面。

我们附和着老孙夫妇，严正声明立场，郑重谴责这些粗野的“另类”小流氓，并为他们设计了种种的惩罚及刑具，怎么解气怎么来，反正人家也听不见，不用负什么法律责任。

来老孙家做客的，大都是些层次相对较高之人，不乏有见多识广之士。离开老孙家之后，哥儿几个在行驶的轿车里把问题引入了更深的一个层面。一位识广之士问道，“如果在一个公共场合之下，有人不断地用目光来照顾你，美女除外。你会是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不用回答，但却让我想起很多次类似的情形。记得在我的成长过程中，好像从未断过类似的事情出现。尤其是在做小青年的时候，经常被一些无礼的目光“关照”，或者自己在无意识的情况下，用目光“关照”过别人。当目光和目光接触之后，有时会是一方胆怯地离开，有时会扭过头去在心里恶毒地诅咒他们几句（适用于女士），若遇到强悍跋扈一点的，冲突便很可能升级……这些用目光侵犯了别人的人，未必真有侵犯他人的实力，也可能不是故意的侵犯，但是，他们可能是在无意识中有了侵犯的行动。遇到这种情况，各人有自己不同的处理方法，当然，有人可能就直截了当地用言语反攻，接着拳脚相加……也许，有的时候表面上未发生冲突，但在心理层面上早已经打得头破血流。一句软弱无力好似有道理又全无道理的辩解在各处流行“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似乎在一些文明程度较高的地方，年轻人受到过这样的教育：不要长时间盯着别人看，不礼貌。长时间的对视，大多数时候是代表着挑衅，或是心理上的抗衡。即使在熟人之间，长时间对视，也是一种很不礼貌的动作。当然恋人除外了。

我们从没有受到过这样的教育，也从来没有人提醒过我们。有时候自己能意识到，但不会往深里想。一般情况下，如果见到了因为多看了别人两眼而遭老拳伺候的事情，我们大都愿意武断地把责任归咎到强势的那一方。

如此说来，小孙这顿打挨得倒不算冤枉。这顿打迟早是要挨的；当然挨得不一定是拳脚，如果对方是一群美眉，那招致的可能是兜头一通臭骂；也或者人家当时只是胆怯地躲开，然后会在某个隐蔽的地方伸脚绊你一下……

这么说好像对我的朋友老孙有点不敬，对小孙也不太公平。但在这里我想提醒小孙的是，打人者固然不对（这没什么值得商榷的，所以不浪费笔墨了。），但是先用眼睛“欺负”了别人，也是不礼貌的行为。若是不礼貌地对待一般人，人家忍一忍也就算了，恰巧碰见了一些没事还想找点事的人来说，那后果显而易见了。你用眼睛先侵犯了别人的尊严，于是别人用拳脚来侵犯你的身体。

由于各种原因，我们遗漏了很多比文化知识更重要的教育。但是，如果继续让我们的下一代因为多看了别人两眼而挨打，这就是我们的失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