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探日本山林艺术馆

撰文：罗天娟 摄影：叶千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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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春的箱根，有一种阴柔之美，那天下着雨，山的颜色，不是绿色，是近乎紫色和蓝色相间的那种，有机会约到日本东海大学教授兼朝日CS电视节目主持人叶千荣教授，说是采访，更像与他一道，追寻那些在散落在日本山地森林中的艺术馆，博物馆，这些地方，几乎是游客不曾去到的，一路感觉，一路掠过，以至让我竟对这个陌生的景色产生了一种莫名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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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教授第一印象是像艺术家，是的，他做过演员，一开始谈话，他又有些学者味，他在文化艺术上的见识，让人侧目，他开着雷克萨斯RX４５０H混和动力车，载着我们一行几人，在含苞的樱花遂道中穿过，车内，他花了诸多心思改装的车内音响，有着近似音乐厅的音效，他自己选择拼了几组音乐，从古典的瓦格纳，巴赫，到蓝调爵士，日本的民间小调，国内的民歌，他的五个手指头在点着，音乐那些感伤，那些魔力，从他磁性的解说声里，产生一种煽惑，他告诉我们，他曾做过音乐节目主持人，怪不得了，不过，谈起日本文化，他的沉醉和痴迷，又让我们几个不太懂日本文化艺术的人，也莫名被牵引进去，他不允许我们打断他，我们也不想说话，伴着佐田雅志，久石让的歌声，静静冥想，车内突然刹那间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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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终于停在山麓深处，箱根POLA美术馆，博物馆的设计，咋一看，有点儿贝聿铭的风格，外面是全透明琉璃，闪着幽幽的蓝光，光与影恰到好处，自然与美术共生，还有这里的收藏，都可以说，让人心向往之。向往的过程是兴奋的，那些平时偶然从美术书中看到过的作品，流传了好久的惊世之作，而这些作品的真品就在眼前，让人怦然心跳，我承认，自己并不十分的懂名画，但这些传奇真品赋予了作品灵魂，让人的灵魂有点神话般悸动。

我倒抽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怎么这些曾经在十九世纪，对艺术发出过震耳之响的印象泒大师雷诺瓦，凡高，莫奈，塞尚的西洋名画，全让日本商人收藏这，在这大山之中，就在我眼前，竟离我一步之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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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厅并不大，一小间连着一小间，光线是有讲究的，据说是巴黎七月黄昏的光线，天，这些天价艺术品，还是躺在上世纪的巴黎黄昏的名人客厅吗？雷诺尔的“戴花边帽的少女”像在给每一位看客送来爱意，看到莫奈的“睡莲”，我不自主靠上去想闻闻睡莲的仙气，管理员紧张过来了，望着我，我有些尴尬，但愿，那些沉睡已久的大师知道，一个爱好艺术的女子，来这儿，朝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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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POLA美术馆小憩，我们喝着西式下午茶，叶教授和我们讲西方名画的背景，一个第二故乡日本文化培养的游子，竟也对西方艺术有些着迷，可以说，作为一个现在日本有名的社会活动家，他本人也就是一个传奇，他成长在中国的文革动乱期间，当过工人，七七年考入于上海戏剧学院，演过知青电视剧男主角，之后东渡扶桑，从一句日本话也不会说，到日后考入日本名校早稻田大学，在日本，他做过模特，电视主持人，汽车评 论员，学者，他身上有着骚客的幽默，学者的缜密，演员的肢体语言，谁能把一个这样复杂的身份置于一身呢？人生在于多经历，有故事，这是他的人生观。讲到初到日本的艰辛，在另外一种文化里的生活和生命的哲学，他的天赋的表达能力，让我们笑过之后想哭，每当他给你讲述一件事儿，你几乎感到自己经过一遍，我们相信，在日本这样一个发达的社会里，有几个华人能进入主流社会的精英阶层，这与他天才的机敏和聪明有着极大的关系。
下午，风停了，雨不下了，太阳出来，山间一片清澈，叶教授开车带我们赶往另一艺术馆，我们一路见识了他开车的技术，狭窄的弯道，他自如地一只手打着方向盘，游刃的飘然，尤其漂亮，喜欢车文化，开车也了得。

箱根的雕刻之森林美术馆，是日本第一间户外美术馆，室外展示场达七万平方公尺的草地，初入馆内，如临人间仙境，仙气与雕塑同在，却是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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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外展示场，有那些曾经影响过世界的人物，罗丹，布尔代勒，巨大的雕塑，屹立空旷的森林中，名人的体型和神态大概是选择了最佳，让人有一种错觉，名人须有伟岸的身躯，俊朗的脸。这里布置极其自然，没有繁锁的修饰，简约之极，大片的空地留白，让每一作品都突出了。艺术是什么，是天与地之间的精灵，我们凡人，只能仰视。这里的雕塑作品，无法一一细说，一个幸福交响雕塑，是玻璃彩绘而成，顺着楼梯螺旋状拾阶而上，光钱半透，五彩透明，引你入幸福天地。

但，原来这里毕加索馆才是这个森林馆中最让人心跳加速的一地儿，毕加索作为上一世纪顶级艺术家，一生的才华，财富，风流，情人，荣耀，显赫地位，都是我们今天的人叹气和不可理喻的人，他极其隐私的一生只让一个摄影师拍摄的生活，我们在里面看了他的影像，和最后一个女人，他在那儿画画，女人在旁边剪报纸。这组照片，让一个在神话世界里的艺术家，有了某种凡人的感觉。

该怎样对待我们着迷，崇拜得五体投地，以至头脑发胀，忘记现实的感觉，我在欣赏之时，保持了适度的克制，没有爱得疯狂，毕加索，世界曾为你疯狂，你的作品至今还是天价，我觉得，当一个艺术家太富有，而且死后作品还是为富人拥有，艺术有些变得扑朔迷离了，大概更应把这种狂热称之为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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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时候，已近傍晚，依叶教授的习惯，车内须有音乐相陪，他喜欢瓦格纳，作品有些悲怆，有起伏，有雄壮，叶教授认为人生本身就是一个生与死的轮回，特别是对死的尊严和敬重，他更愿意在意质量的生活里，假如生活没有了好的状态，他宁愿放弃，这种人生态度是否与他在日本生活太久接受了日本人的生命观？ 不得而知。

翌日，我们开车来到横滨，一个早年外国人居住的街区，洋楼错落在小街，静得听到风吹树叶沙沙响，恍惚在欧洲的一个古老小街。叶教授告诉我们，横滨是日本人接受西化的发源地，这条西式的街区，是原样保护，那些早年来东方传教，带来西方思想，而一些西方工程师们，又引入西方的工业文明，诸如电话，煤气管道，下水道系统，这些东西，都给日本在现代文明的进程里，起到决定性的一步。而中国那时正是清未，仍躺在大国文化里，不能接受外来文化，后日本一步跨入现代化，甲午战争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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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横滨，一个值得去的地方：神奈川近代文学馆。这里收藏了夏目漱石，大佛次郎，川端康成，山岛由纪夫等好多位作家的手稿，写作时的钢笔，插图，尤其感叹大佛次郎的故居，那真是一大宅子，可见当时的作家非常富有和荣耀，他死时房间的模样，摆满了书稿，样子一点也未变。

我曾经比较喜欢川端康成，小时候读过他的《雪国》，《伊豆的舞女》，于是，我在他的照片前停留了小会儿，一张清癯的脸，一个诺贝尔奖获得者，却选择自杀，孤寂的内心，谁能读懂？还有夏目漱石，和鲁迅酷似，或者说鲁迅酷似他吧，从着装，眼神，是鲁迅在东洋留学时，曾经留下的印记？

晚上，叶教授把我们带到东京代官山，他的车穿过夜色里的大都会，我们又回到了现代摩登的日本，代官山现在是潮流文化的聚散地，流行元素在这儿发源，这里是新潮的，浪漫的，时尚的，一些日本设计师，会在这里找一间创意店，发布新作。这里更是我们杂志人的天堂，有好多书店，书店与酒吧咖啡厅一体，小资人士到了这里，脚步就沉迷了，一边看书，一边喝咖啡，一起在蜡光中聊至天明。

叶教授说他自己是这儿的常客，来这淘自己喜欢的书，CD，相机，一切意味着风向的物品，一定能在这儿找到。我惊异于他身上，好奇的心，像一个潮流少年，同时，思考人生，又是那种哲学的，深刻的。

再见，箱根，横滨，代官山，今次，我发现了不一样的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