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收到台湾版《让孩子做最好的自己》(已改名为《孺子,不可教》)的样书了,做得非常精美。翻看内页,发现有许多编者注,那些被注的词汇,通俗得不能再通俗,简单得不能再简单,当时随手就写出来,做梦也没想过还需要作注,现在猛一看见,真是太好玩了。
随便举几个例:
人生需要这样的壮举,就像红军(编者注:中国人民解放军前身)……
但这种提高绝不是无限的,就像刘翔(编者注:中国大陆运动选手名,曾在奥运会上获得男子跨栏比赛金牌)……
从没想过“红军”需要解释,因为我们是大陆思维,仔细一想,这条注释对台湾人来说,倒真有必要。而“刘翔”居然也有需要作注的时候,刘翔本人若是知道了,可能会受点刺激。
他从四年级才开始上奥数班(编者注:奥林匹克数学,以竞赛为前提进行的数学训练)……
当时的择校费(编者注:中国大陆的学校在学生入学时,向各种学生收取的一笔入学费用,与学费不同)是二万五……
我们骑车去少年宫(编者注:中国大陆场所名,意指少年儿童在校外进行集体活动的场所)……
那还是七十年代,高考(编者注:中国大陆用语,意指高中的全国统一入学考试)还没恢复……
显然,编者对“高考”的注释是错误的,“高考”不是指高中的入学考试,而是大学的入学考试。这样一个在大陆无人不知,被很多人看成是决定命运的一个词,居然会解释错,这很让我震惊。而我们所熟知的“奥数”“考级”“三好生”等等,也都在被注之列。这多少反映出了两地间的制度差异吧。
他只能破罐子破摔(编者注:中国大陆用语,意指有了缺点、错误不改正,反而有意向更坏的方向发展)……
任何权威都有软肋(编者注:中国大陆用语,意指形容人或事的薄弱环节)……
类似被注解的词还有很多,诸如“内耗”“潜台词”等等。编者对“内耗”的解释也是不准确的,他解释为“中国大陆用语,意指人的本性冲突的一种表现形式。”而实际上,我原文中的“内耗”也就相当于“窝里斗”,但倘若要解释这个“窝里斗”,恐怕也同样是三言两语说不清。
几年前,当《你为什么是穷人》被翻译成韩文版,我拿到精美的样书时,心里感到一阵惶恐,因为满篇的韩文,我一个都不认识。当你自己写的文字,变成了你一个都不认识的东西,你根本不知道你所表达的意思,在别人的眼里成了什么,那种感觉很奇怪。
人与人之间隔阂之深,难以逾越,从根本上来说,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作品一旦问世,就不再是你自己的了,就像孩子一旦生下来,就不再属于你。作品的生命在于被人阅读,而每一次阅读,都是读者的再创造,被阅读得越多,所产生的歧意也就越多,它离你的本意也就越远。作品也是有生命的,也会成长,而成长的过程就是独立的过程,有时候,看着自己作品的成长,就像是看着孩子的长大一样,骄傲中有着淡淡的惆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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