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想起小时候失火的事,一场大火,烧毁了我们的房子,隔壁刘家的幺儿被烧死,才四岁,我也是侥幸逃脱。虽然当时觉得很可怕,但后来并没有多少恐怖的记忆,连失去家园的艰辛也似乎没有。
当时我哭得哇哇的,唯一记得的话就是我问妈妈:“我们到哪里去睡啊?”
当天,我们就被安排在单位招待所,一直住到单位修了新房子,我们分了一套,也就是后来我们一直住着的那排平房,那个小院,一直住了十多年,直到离开攀枝花。
现在我经常给鲁鲁讲起的我童年时的家,平房、小院、葡萄、昙花、一大群鸡、两个菜园,等等,都是指的这个家,关于家的一切美好,都可以在这个家里找到实例。
记得事后单位补助了100元钱。当天被烧的一共有10户人家,好像只有我们隔壁的陈实家补助了200元。他们家也是省百货公司调来的,但资格比我父母老,参加革命早,经济条件也好,虽然都住在油毛毡房子里,但他们家确确实实富一些,他们家的铺盖面子是绸缎的,还有一床毛毯,而且我还看见陈实(比我小一岁)吃过上海奶糖。
补助虽然不多,但有单位罩着,还不至于天塌地陷。不久,我们家搬进了新居,虽然是平房,但是砖木结构,比原来的席棚子强多了。家俱和生活用品也重新置办了,一切都是新的,唯一留下的大火的印记,就是很多焦糊的、残缺的书。
当时可能是因为父亲把许多从成都带来的书码在木箱子里,码得太厚实,以至于那场摧毁一切的大火,竟无法把书全部烧透。父亲在火场里翻翻拣拣,把被消防水喷湿的书捡回来,晒干,把边缘烧糊的部分去掉,再重新装订起来,居然还勉强能看。没烧之前,我还没注意到这些书的存在,那时候我才七八岁,烧过之后,也许是修补残书的过程激起了我的兴趣,也许是年龄长大,也到了该阅读的时候,总之,突然就有了阅读的冲动,我就开始读书了。
我读书正是从读这些烧得半焦的书开始的。经常是一边坐在厨房里烧火煮饭,一边就着柴草燃烧的火光和噼噼啪啪的声音,读书。那些书都是当时买不到的,有古典小说,有文革禁书,还有父亲用过的高中和大学课本。至今都还记得语文课本中有一个苏联坦克团的故事,他们英勇奋战,最后只剩了一个人。那个人历尽艰险,保护藏在身上的坦克团旗帜。最后他找到了大部队,他们的团又重生了。
当时苏联已经被称为“苏修”,是我们的敌人。这样的内容当然是不允许出现的,所以,当我蜷在厨房低矮的灶膛前读它时,心里是一种难言的兴奋,就像间谍潜入敌方司令部一样。
现在苏联已经不存在了,不知道那个故事里的坦克团是否还在。想起当年那些事,恍如隔世,却又有一种无法言喻的亲切。
每每回忆人生时,那些久远的东西,不仅是当时的快乐让你感到温馨,就是那些恐惧和痛苦,也为记忆增添亮色。
年轻时经常吟诵普希金的诗:“当生活欺骗了你/不要伤心/不要焦虑/阴郁的日子总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都将成为美好的回忆”已经二十多年了,当年我吟诵它的时候,才二十来岁,并不真的懂得它的含义。现在再回头看,真的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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