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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碎片〗
人间四月的暗夜,像一册旧书的封面,微光里尘埃扑扑。暗夜里,总有一些忌讳的东西。譬如鞋尖不能冲着床的方向,椅子也不能摆在睡觉人的面前。这些毫无章法的行为,可能带有某种灵异的寓意。因此,我们必须远离夜晚,尽力走到黎明的隘口。或者像现在这样,坐在正午阳光的身侧,疯狂地臆想一些阴冷的细节。如此,可以不去惊动某些异界的飞絮。他们在暗夜里悠扬,不为人知。【蜂巢】
在这座城市最东方的下午,太阳已经越过所有的高楼,像一只倦鸟客死他乡。我坐在更东方的山坡上,细数脚下的方砖。这些编上号码的方砖,可能毫无意义,它们本身是无序的,像深埋泥土之下的泥土。穿西装的中年人,正精心拓下墓门石头上的几个文字。穿中山装的农民,则使劲刨开另一道墓门。他们是在寻找某种密码,以拦截在时光隧道中穿梭的飞絮吗?
蜂巢般的崖墓群,在暮光中愈发阴冷。我看见一群闪着荧光的蜜蜂,列队归巢。
在最中间的大墓,我在冰冷的石壁上,触摸到一轮滚烫的太阳。转身,触摸到一轮清辉的月亮。西王母端坐中央,金乌和玉兔分侍两旁。在两千年前的暗夜中,那些蜜蜂不知所踪。在太阳和月亮的轮廓里,它们或者是正翩跹的舞者,或者是欲穿过卢浮宫的魅影。无人为它们招魂。它们像太阳那样,在两千年里起起落落,每天死去一只终于疲倦的鸟。
陶马陶狗们从在泥土中被刨出来,尴尬而破败地裸露在人们渴慕的眼神中。一片干涸的水田,鸭子和鲫鱼横尸其间。这是一幕关于家园的痴狂。他们将家园带到泥土之下,最终依旧七零八落。回不去的是故乡,去不了的是远方。谁能听到暮光中,那些蜜蜂躲在深处传来的叹息。
〖碎片〗
另一个下午,是现在的时光,如此真实。阳光、微风,从窗口看出去,是一潭静水和飞舞的柳丝。樱花在日渐繁茂的绿叶中凋谢,落英的残痕也很美。园林工人一直在修剪长势旺盛的草坪,因此在喧闹中生机勃勃。是的,这是另一个碎片。
【青铜剑】
南方以南。熙熙攘攘的人群,围着那个被掘出的汉墓,像捉拿住一只过街的老鼠,尖叫和惊呼此起彼伏。彩条布像一张等待开启的大幕,所有的秘密和宝藏都藏在其后。主角和配角一一到场,锣鼓喧天就要开唱。
谁将在正午被惊醒,在阳光下无处遁逃?我听到他辗转反侧的不安和焦虑。
没有人看见,有一道寒光拔地而起。青铜剑刺开了大幕。那是他惟一的武器,在远离都城的山乡,也曾纵横群雄逐鹿的南方。那里是天马的故乡,南丝绸之路绕不过的驿站。他或者喜欢看商人们来来往往,在阳光下的小街四处游走。月光下则温一壶酒,岁月静好中守护这一派繁华。他的青铜剑,有没有为自己而出过鞘?或者,这是仅有的一遭。
离他九十九尺远的地方,一对男女的拥吻被刻在了方砖上。他对这对男女没有印象。传说固然妖娆,也不比青铜剑的寒光笼罩更宽广。这座名贯天下的古城,在时光穿梭中纷纷扰扰。
漆盒上残存的一点花纹,或者可以证实这里不可置疑的富饶。木制的寿棺注定早朽。他相信只有那柄青铜剑可以镇守古城。只是不知道,那阳光下的一剑,刺中了两千年后谁人的咽喉。
〖碎片〗
在很早的早晨醒来。阳光穿过树林的裙边,花朵更红。一群穿红戴绿的老妇人,神情专注地舞剑。谁曾一舞剑器动四方?可怜绛唇珠袖两寂寞。
【巨冢】
“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是月上柳梢头的那一个村庄,房前屋后的树林都被烈日笼罩。我站在田间的路口,看不清来路和去路的方向。
或许是夜里哄儿入睡的小把戏。譬如终夜不息的锣鼓,夏夜里飘忽的荧光点点。某些证据从树根下被刨出来,一堆看不清面目的陶片散落四处,几块云纹缠绕的古砖被垫在花台的边缘。传说树林的下方,是某个来路不明的巨冢。盗墓贼进进出出一千年,拿不走的,只有柳梢头的那片月光。谁的清梦无数次被惊扰?
坐在莫须有的古河道旁,我听到鱼虾的尸骨游过的声音。三千年前的清水漫上来,浸过汉六朝的卵石,淹没了唐宋的细沙,明清时的稻根被轻轻冲刷。我是盘膝坐在现代耕种层的三叶草,在势不可挡的洪水中,与几幢33层的高楼一起飘摇。谁先优雅地倒下去,下一秒就长途跋涉到长安去赶考。
这片新石器时代的遗址,与巨冢隔河相望。在西北最角落的地方,十三个童骸排成三行。剩下的一个在正前方,举着右边的手臂,如同向天空挥舞某个信号。相信在三千前的一场瘟疫,将他们集中在这个永不解散的学堂。或者,竟然是对岸巨冢相距一千二百年的陪葬。十三个孩童是十三个迷团,这个不吉祥的数字屡屡显现在古河道的沙滩。时光的河水冲刷了又冲刷,他们的信号依旧未改。
〖碎片〗
八百万黑蝌蚪的军团,一呼百应聚集在湖边,翘首仰望残痕点点桃花山。静水翻起浊浪。低头穿过七里香覆盖的窄木门,我被一瓶啤酒灌醉在岸边。在暮春的正午,宣告不战自败。
【合葬】
在驷马高车驰过的路旁,离长安城最近的水畔。十八座汉代的地下宫殿徐徐打开,每座宫殿都藏了三十六篇华美的辞赋。那些默默陈列的画像砖,是一册册尘埃满面的旧传奇。猎猎的军旗车马图、田田的荷塘游鱼图、悠悠的男女出游图……在驷马高车的车辙远处,我相信这里曾经有恬静而温和的生活。
在十八座汉墓之外,芦蒿丛的最深处,他们安静地相拥。这个合葬的姿势让人浮想联翩。他们属于千年之后的宋代,那个以婉约词传世的时代。如果他们真是一对情侣,或者也唱和过杨柳岸晓风残月。或者他也曾轻车北去赶考,只盼高车驷马功名还。她只怕也在那驿道旁的高楼相望,“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也许这个想象过于诗意,却不过是村头的放牛娃遭遇河边的浣衣女,也不过是田间地头相守50年的村汉愚妇。可他们,只是悄悄拥在了一起,便把十八座宫殿六百四十八篇辞赋都作了粪土。
在东汉末年的那一片新泥刨开之前,我看到一轮太阳毫不迟疑的光芒。这和正义的太阳崇拜无关,只是最常见的伏羲与女娲交尾图。这对远古时代的兄妹,在洪水之后结为夫妻繁衍后代。
显然,某些令人心动的力量,足以轻轻击穿任何一册厚重的史书。只是那被宫刑的司马迁,又该作何感想。
〖碎片〗
在这个接近夏天的季节,在正午时分的疯狂臆测。是的,这只是一个游戏,和一些随手捡拾的零星碎片。可以刻意钩连,也可以让它们在风中飞旋,在黄昏时候安然地回到宋代,或者,三千年以前。
2011-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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