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规则到秩序*

——国际制度竞争的逻辑

李  巍  罗仪馥

【内容提要】随着国际体系的性质发生重大变化，国际制度竞争日益成为当今国际社会的重要现象，国际制度的领导国和参与国都在积极塑造和影响不同形式的国际制度，以实现各自的权力、利益或价值诉求，这使得国际制度竞争在全球与区域等不同层次、经济和政治等各个议题中都极为激烈。由于国际制度存在不同的呈现方式，国际制度竞争的形态也存在四个维度，它们分别是规则之争、机制之争、机构之争和秩序之争。规则之争是国际制度竞争的起点，奠定了其余三种制度竞争形态的基础。机制之争与机构之争都是“有形化”的制度竞争，其中机制之争是规则之争最为直接的载体，是国际制度竞争的较高阶段。机构之争是比机制之争更为复杂的竞争形式，是一种更为“实体化”的国际制度竞争，其对国际体系演进的实际影响也更大，是国际制度竞争的高级阶段。秩序之争是国际制度竞争的最高形式与最终目的，也是最为抽象的形态。国家围绕国际制度展开竞争的最终目标正是塑造或维持对本国有利的国际秩序。对这四种形态的国际制度竞争的阐述和分析为国际制度竞争的相关理论研究提供了更为坚实的实证基础。

【关键词】国际制度竞争；规则竞争；机制竞争；机构竞争；秩序竞争；

【作者简介】李巍，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教授；罗仪馥，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博士生。（北京  邮编：）

一  引言

以2010年前后为分水岭，国际体系及其主要行为体的互动方式呈现出一些重要的新特征。这一时期，中国超越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美国和欧洲则先后因金融和债务危机而实力受损。在全球治理体系中，中国更加积极自信，其角色逐渐由参与者转向为引领者。[1] 同时，作为崛起国的中国与作为守成国的美国之间的战略竞争色彩日益浓厚。[2] 2017年12月，特朗普政府公布了首份《国家安全战略》，明确将中国定位为美国的“竞争者”，[3] 这进一步明确和强化了这种发展态势。中美战略竞争成为当今国际体系的核心议题。

在这一进程中，中国作为崛起国将国际制度作为参与全球治理、提升国际地位的重要工具和平台，在国际体系中做出积极的“建制”和“改制”努力，谋求更大的制度性话语权；[4] 而以美国为代表的守成国则坚决捍卫对自身有利的国际制度体系。国际制度竞争逐渐成为大国战略竞争的新焦点与新特质。[5] 从21世纪第二个十年开始，主要由中美两个大国驱动的国际制度竞争遍布政治、安全、贸易、金融、投资、能源、气候甚至是太空与网络治理等诸多领域。当然，制度竞争并不局限在中美之间，美欧、中日、甚至中俄之间在区域层面也围绕某些国际制度展开了不同程度的竞争。概言之，国际制度竞争已随着中国的崛起和国际体系的变革而成为当前国际社会中一种典型且不容忽视的现象。

在此背景下，加强对国际制度竞争的研究具有理论和实践上的双重意义。首先，它扩展了国际关系理论中长盛不衰的国际制度研究的内容与视角。过去，国际制度研究主要关注的是制度的形成与设计、制度的选择与变迁、制度的影响效应等内容。[6] 近十余年来关于国际制度与国内层面互动的研究也在不断兴起，[7] 但总体上对制度间关系（尤其是制度竞争关系）的关注相对较少，国际制度竞争是国际制度研究的新兴领域；其次，国际制度竞争研究也能为崛起中的中国如何通过参与国际制度获得与实力相称的国际权力与地位的实践提供一些理论指引。简言之，国际制度竞争研究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和较强的政策意义。在过去几年里，不同领域的学者都开始意识到国际制度竞争这一新现象的重要学术意义，他们开始从不同的方向汇聚到该议题的研究中来，并且在不同的领域做出了重要的学术探索。

本文通过梳理该领域的研究现状，分析国际制度竞争的内在逻辑，为今后的学术研究厘清部分方向。在阐述国际制度竞争的概念与简述其历史的基础上，本文总结和对比了国内外关于国际制度竞争的学术研究，并依次从规则之争、机制之争、机构之争与秩序之争这四种维度总结国际制度竞争的实践特征。本文希望能够通过这一“抛砖”引出国内学者更多元、更成熟的国际制度竞争的理论与实证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