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中原第一诸侯晋国的大权已经被强势大夫们把持——公元前403年“三家分晋”标志着春秋的结束和战国的开始——中原诸侯们谁也不想跟吴国死磕。晋定公不想去,觉得太丢份儿,但主持朝政的赵鞅坚持要去,认为夫差来势汹汹,存心挑战,咱们不去,反而显得示弱,到时候带着军队去,会盟也好,打仗也好,随机应变就是了。晋定公只好同意。
参与黄池会盟的除了晋国和吴国这两个大国,还有鲁国和卫国这样的“酱油众”。
其实,夫差的黄池会盟仅仅是炫耀武力、迫使晋国承认其盟主地位,并没有打仗的意思。几个国家坐在一起喝喝酒、谈谈心、吹吹牛,气氛还算和谐。
但到了最关键的“歃血为盟”阶段,吴晋两国争执不下。晋国认为自己是诸侯一贯的领袖,订盟约时应该排在首位,夫差不乐意了:晋国的祖先叔虞是周成王的兄弟,吴国的祖先太伯是周武王的叔伯爷爷,辈分差了几代。再说你晋国当年被楚国打得屁滚尿流,跟楚国会盟还不乖乖排在后面,现在吴国还不如手下败将楚国吗?
由于这次会盟一不割地,二不赔款,次序的先后就成了关系重大的面子问题,谁也不肯让步,会议陷入了僵局。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吴王夫差突然接到一个噩耗:那个曾经尝过他大便、宣誓永远效忠于他的越王勾践,起兵攻吴,吴国太子阵亡,国都已经被越军围困,危在旦夕!
吴国兵败 夫差自杀
听到勾践抄了自己后路的消息,夫差犹如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随行的吴国大臣也都傻了眼,纷纷劝说夫差赶紧回师。夫差很冷静地分析了局势:大军远在中原,一时半会儿解不了国都之围,自己如果仓促回兵,万一晋国探到了风声,在后面追杀,那就更麻烦了。
夫差决定出奇制胜,先逼迫晋国把盟约订了再说。当晚,夫差挑选了三万精兵,每一万人摆成一个方阵,共摆了三个。每个方阵横竖都是一百人,由一名将军率领。中间的方阵白盔白甲,白衣服,白旗帜,白弓箭,由吴王亲自统率,称为中军;左边的方阵,红盔红甲红衣服;右边的方阵则一水儿黑色。
三万人半夜出发,黎明时分到达离晋军仅有一里路的地方。天刚亮,吴军鼓声大作,欢呼之声震天动地。晋军从梦中醒来,一看吴军那三个方阵和声威气势,简直惊呆了。据《国语》的描述:白色方阵,“望之如荼”——像开满白花的茅草地;红色方阵,“望之如火”——像熊熊燃烧的火焰(这也是成语“如火如荼”的由来);黑色方阵,简直就像深不可测的大海。“三军皆哗扣以振旅,其声动天地”。
晋定公和手下人都被吓傻了,答应让吴国排在第一位。不过老谋深算的赵鞅提了个条件:你吴王不是要会盟诸侯嘛,盟主就得尊王攘夷——尊敬周天子,现在周天子是王,你夫差也是王,这就是对周天子不敬。夫差得去掉吴王的名号,改成吴公。
晋国让了一大步,让夫差喜出望外,他也顾不得什么吴王吴公了,就用“吴公”的名义先“歃血”,然后晋国第二个“歃血”,以下鲁国、卫国跟着“歃血”。黄池大会
就这么“圆满而散”。夫差赶紧带着军队走水路回去了。
走到半路,夫差想起来尊王攘夷这回事,赶紧派人到洛邑,向周天子“报喜”,说以前楚国不尊敬周天子,我老爹阖闾征讨楚国,现在齐国也不尊重天子,我这次出兵惩罚他们。前段时间和晋国等会盟了一下,特意向周天子报捷。周天子当傀儡天子早就习惯了,连声夸奖了几句,还赐给夫差一张大弓和一块祭肉,意思是承认他的霸主地位。
天子的赏赐并没有给夫差带来太多惊喜,回江南的路上,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今天是这里被越军攻陷,明天是那个大将阵亡。等赶回吴国后,大军士气低落,长途行军异常疲劳,和越军一战即溃。
不得已,夫差只好派伯嚭去越军大营求和。勾践和范蠡一合计,吴国不是一下子能灭得了的,正好伯嚭以前没少在夫差面前说勾践的好话,就做了个顺水人情,退兵回去了。
但勾践选择退兵只是为了寻找最佳的灭吴时机。
公元前478年,吴国发生灾荒,勾践再次率大军进攻吴国,双方在笠泽(今江苏吴江一带)决战。越军利用黑夜,以两翼佯渡诱使吴军分兵,然后集中精锐,实施敌前潜渡、中间突破,并连续进攻,扩大战果,创造了中国战争史上较早的河川进攻的成功战例。笠泽之战后,吴、越力量对比发生了根本变化,越国已占有绝对优势。
公元前473年,越军第三次大规模进攻吴国,将夫差包围在姑苏山上。夫差派人向越王勾践求和。勾践想答应,但范蠡说,过去天意叫吴国灭掉越国,可吴国不干;现在天意叫越国灭掉吴国,难道大王要违背天意吗?
勾践就提出羞辱性条件,让夫差去做一个管理一百户的小官。夫差听到后羞愧交集,说我真没脸见伍子胥啊!然后自杀,吴国灭亡。
黄池会后
吴国走向灭亡
黄池大会,是吴国由盛转衰的标志,也是吴国走向灭亡的一次诸侯会盟。
在黄池,吴王夫差展示了他剽悍的精锐之师,他和他的国家走向了顶峰。巅峰过后就是低谷,夫差离开黄池的时刻,他和他的国家也走向了灭亡的倒计时。
但吴国的灭亡,并不是从黄池大会开始的。从吴国企图争霸中原时,吴国就走向了不归路。史学家们认为,仅凭越国的实力,是无法打败夫差的。但夫差不自量力地图谋中原,并动员全国力量开凿邗沟和黄沟——这两条工程量极大的人工运河几乎耗尽了吴国的人力、物力和财力。邗沟和黄沟开凿完毕后,夫差没有选择休养生息、积蓄力量,而是迫不及待地对齐国开战,争霸中原,导致国内民怨沸腾。
子贡对夫差的评价就是:“吴王为人猛暴,群臣不堪;国家敝以数战,士卒弗忍;百姓怨上,大臣内变。”
孙子兵法开宗明义就认为,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告诫君主必须高度重视战争,且慎重对待战争,“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致战,合于利则动,不合于利则止”。
夫差似乎没有从孙子的名言中受到启发,为了一个盟主的虚名发动战争,“兵贵胜不贵久”,夫差过度依靠武力、迷信武力,最终走向了身死国灭的下场。难怪三国时曹操批评他:“恃武者灭,恃文者亡,夫差、偃王是也。圣贤之于兵也,戢而时动,不得已而用之。”
无独有偶,越王勾践灭掉吴国后,率军“北渡江淮,与齐、晋诸侯会于徐州”。周天子封勾践为伯。“越兵横行于江淮东,诸侯毕贺,号称霸王”,越国成为春秋时期的最后一任霸主。
但随着战国大幕的拉开,越国国力日趋衰弱,公元前333年,终为楚国所灭。
黄池会盟,已经走进历史的深处,残存的古黄池碑,犹如历史风尘里的一片枯叶,在厚重驳杂的中国历史中,露出模糊而沧桑的一角,让人感叹几千年这里诸侯会盟时的尘土飞扬。
风在响,那是历史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