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新京报》报道了两起贪官受审实录,一起是:昨日,重庆市公安局原副局长彭长健在重庆一中院受审。检方指控他涉嫌受贿、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纵容黑社会性质组织罪。对于前两项指控,彭长健基本无异议,他否认第三项指控,否认充当“黑伞”的指控。彭长健说,到目前为止,他还不能说服自己接受该指控,因为直到被控制前,他都认为那些夜总会老板遵纪守法。“我一直在想是否保持沉默,表现一种泰定的态度。”彭长健说,听了对他纵容黑社会性质组织罪的指控后,他认为虽然此罪不会太大影响他的量刑,但他“今天本着对法律负责,对事实负责,对良心负责”态度,他还要履行一个警察的职责,他决定辩解。彭归纳了堕落的原因:“人生观、价值观出现偏差;倒在人情世故面前;中了温水煮青蛙的陷阱,当发现时已经无力挣扎了。”“我现在最想的事情就是回家,关押我的地方距我家只有30分钟,但却不可能回得去了。”彭说完此话,旁听席上一位老人闻言落泪,全身发抖。
另外一起是:昨日,安徽省芜湖市中级人民法院对阜阳市颍泉区原区委书记张治安涉嫌报复陷害、受贿一案作出判决,以受贿罪、报复陷害罪两罪并罚张被判死刑,缓期两年执行,没收全部财产,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当审判长宣读判处张治安死刑、缓期执行时,被告席上的张治安突然大叫,连喊3声“我冤枉,我不服,都是假的,我和你们拼了”。张治安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让在场的人吓了一跳,和宣判前,张治安走进法庭,看到熟悉的面孔,抱拳打招呼判若两人。宣判结束,法警架起张治安走出法庭,张治安挣扎着大声说,家里人听着,你们到外地给我找最好的律师,对我的指控全是假的。
两个贪官,两个曾经在各自的官场上呼风唤雨的风云人物,一朝系狱,判若天壤,且无论是以和风细雨的、风度犹存的方式辩解,还是歇斯底里、理性崩溃的大喊大叫——两个人展现在世人面前的,无不是弱者的形象。
至少截至重庆的这个受审的公安局副局长为止,我们看到的是,被指控多项罪名、十恶不赦、臭名远播也注定了会遗臭万年的又一个大贪官,在法庭上表现出的,是一个理性、自持、反省、悔过、有情感、有操守的正常人形象,甚至比一般正常人,更多出了责任感及对生活、人生的爱恋。我们遗憾于这样的一个、一些、一批人一朝落入官场,即由人变成鬼、由鬼变成恶鬼,且成为人世间罪恶的代名词。
而比上述更加臭名远播的“白宫书记”张治安,显然是在以另外一种方式,昭示着与前一个局长一般的内心诉求:对于被认定的罪名,绝望、崩溃、不服、不从,以至于连喊三声:“我冤枉,我不服,都是假的,我和你们拼了”。
我没有过多对贪官在任时所犯下的恶性怜悯、同情的意思,我要说的是:在对落水狗通打的同时,是否有必要实事求是、不夸大、不造假?对贪官的彻底追究,能否连带彻底追究与他们有瓜葛、有关联的贪官,甚至更大的、更恶的、更影响大、劣行大的贪官?对于贪官的铲除,是否在惩处其恶行、劝诫后来者的同时,是否应对产生贪官、吧好人变恶人的官场积习,有丝毫的触动、改变?
事实证明,这样的追问不是没有必要。
我们看到的既往的事实是:
其一,每一桩腐败案件的背后,都与山头、政治、派系或者背后的大鳄、大保护伞有这或明或暗、千丝万缕的联系。由此,对于罪行、罪名的认定,对于判决,有这直接的、本质的关联。或者一贪数亿、数十亿而保住性命,或者只贪了百万而被杀掉灭口了事,在这里,保命与否全然由于背后靠山的软硬程度以及对于在位贪官的是否有利。被或轻或重判决的贪官,只是非常明白的一粒棋子而已。如何摆布,只有听人拿捏。上述两位贪官的辩解或歇斯底里,使我们更加清楚地看清了这一点。墙倒众人推、以一当十、甚至杀人灭口,成为惩处贪官的常见选项。
其二,现在的情形是,严厉或轻微的惩处、判决,令更多、更大的贪官们胆战心惊的,不是如何缩回伸出去的手、如何不再贪污受贿,而是,他们看明白了这盘棋局的真正所以然,此后的贪污受贿,只会更加策略、更加坦然、更加艺术——只要不犯上,只要跟紧了大鳄、只要不倒霉恰巧撞在枪口上、只要在被抓后不乱供乱咬,或者供、咬出令世界瞠目结舌者,那么,无论你贪污受贿到何种程度,即便你贪污受贿了大半个国家,可以说,你基本上会安全无虞,高枕无忧。
其三,贪污受贿被抓官员,一概被脸谱化、小丑化,且与其贪污受贿一起被渲染的,必是乱性乱来——我要追问的是,何以只是到了被抓被捕,才发现有多少个二奶嫖多少次娼?敢不敢进行一次二奶、嫖娼的真实摸底、调查?还有,官员贪污受贿,固然可恨可鄙,但是,必须看到的是,被抓被曝光的,永远都不是最大最恶最坏的。故这样的人,更应该享有人权,至少不能比关进秦城监狱的人更坏。这无论是从人性的角度、组织的角度,还是法律的角度,都不能混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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