鞍子坝·33

小学6年级时，老师说上初中要考试，才觉得考试有些重要了。考不起呢？老师说，那就当社青了。社青？时比现在盲流还要让人避却的称谓，全称社会青年，即没有工作，没有单位的人。那年头，没有单位，就像命没有了魂，人没有了脸，生出来上不了户口。

我和H、P商量了一下，晚上就在我家上自习吧。家里贫困，母亲到一家厂里当幼儿园阿姨，家人这时住到母亲单位，我一个人守屋。鞍子坝8号二楼，一盏十五瓦的莹黄色的灯泡下，时聚三个、时聚四个，一般是我和H、P，我们三个是死党，也是耍得最好的三个烂朋友，一起看书，一起争论， 一起赌博，一起游泳，一起玩耍。有时又加上X。第一次自习时，我宣布，我们的任务，就是要考上初中。

H父亲是老红军，但H忌讳人家说这一点。那时学校喜欢请老红军来作报告。记得一个老红军来讲长征，说是他们当时是把红毛线牵成线过草地的，沿着红毛线走就不会掉进陷泥。说是如果掉进去了，一定不要蹦，越蹦越陷，就救不出来了，听着听着开始内摹仿，顿觉生命之可危。H不喜欢让他爸爸来讲。H一头卷毛，很有美男子的风貌，那时不懂，那时他最恨人家说他卷卷毛，是要拼命的，大家就不敢说了。

P一次穿得伸伸抖抖的，大家一看就乐了，穿抖抖衣服呵。抖抖衣服就是指穿在身上伸抖有轮且又时髦的衣服，说抖抖是略带贬义的嘲讽。P一下就不自在起来，说，不是抖抖衣服，是东方呢。东方呢，什么东方呢？东方呢就是东方呢，就是爱国的，东方嘛。呵呵，一阵轰笑。所以我至今还记得叫东方呢。一个周日，他跑得气喘吁吁地来找我，说要《花儿与少年》的谱子，我说你要拉？他说他哥要。我知道他哥，也是一表人材相，在一家厂里当工人。还要了《步步高》。那《步步高》的热闹欢快，无论竹笛还是二胡都非常过瘾，那《花儿与少年》合唱与弦乐的轻快、美妙与浪漫，无论是唱还是哼都让人入醉。呵，60年代初期的旋律，印下的全是少年的蠢动。

自习上了些什么，都忘了。记得起来的，却是生气。相聚时的约定，不时被小声的说话所破坏。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气，一天晚上说，以后就各上各的吧。大家遂不安，道歉，终于，一种少有的快感与歉意相融的感觉袭来，大家都不好意思起来。红了脸，说，明天一定不说话了。

考试是庄严的，广播里有标准的普通话宣布考试纪律，觉得万三中真是太大，内操场，外操场，大礼堂，学生宿舍，老师宿舍，学生食堂，老师食堂，高楼、图书馆、树林，草地。但能考上吗？

不知咋的，考完后的我，天天默念的数字是一、二、三，走路要数一、二、三，上楼要数一、二、三，进门要数一、二、三……，三数出时，要正抵目的，从一到三的长短距离不等，依节奏调定，不时为距离而犹豫节奏的快慢，终于达三。晚上睡到床上，要默念一下当日的各类一、二、三。觉得大体相当，节奏也宜，就睡着了。

看榜时，我起了个早，三人一起走到万三中大校门榜前，正楷毛笔写着我们三个人的名字，并且都在二班。一共八个班。奇了。

100620，灯下。

思考题：

    1.《花儿与少年》是汉族民歌吗？

    2.《步步高》是哪个地方的音乐？

    3.20世纪60年代起，对青年有不同的简称，一谓社青，还有什么青？现在呢？

    4.万三中的历史有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