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完会的第一天，6月2日上午，车向南加州以南驰去。

    原野，原野，一大片一大片的原野在奔驰，是奔驰在奔驰？无边无缝的连接面，不像在俄罗斯的高速上，那边是浩莽的森林，是浩莽森林在横移。这原野，像是没有主人的弃儿，荒凉而宽广。高速路两边，是美军的基地，詹姆斯指着窗外说。抬头看去，三三两两的战机时而掠空而过，地面荒芜得很，看不见军人的身影，太辽阔了，眯眼望去，远处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营房，这就是百年来称霸于世的美军基地？美国第七舰队就在圣地亚哥，回来时我们要去兜一下风。詹姆斯早餐时说过。再向南，感觉奔向太平洋，不时有大海在车前跳跃，舰船时隐时现，美国第七舰队就在圣地亚哥，回来时我们要去看的。第七舰队？那听说了半个世纪的第七舰队？

    车行约两三个小时，到了美墨边界。老墨，是詹姆斯对墨西哥人的习惯称法，他把黑人叫老黑，把墨西哥人叫老墨，说老墨就干些服务工作，杂活，也做保姆。我在洛杉矶经常见到，肤色在褐黄与褐黑之间走展。每天有上千人越过边境，非法移民让美国人很恼火，是的，工资10倍之间悬殊，跨步即可，都想越境而过，那些老墨，很多都是非法移民的，詹姆斯说。

    美墨边境似乎不仅是地理的边界，更是经济、人文、社会、经济的界线，透过边界的铁丝网，景色刺得眼疼，颜色杂陈高低错落拥挤不堪的房子，房子，山一样排过来似乎要压倒我们一样。美国的车必须在这里停下换车。一大群老墨的野的把停车场塞得密密麻麻，一律的旧式吉普。一下车，老墨们一涌而上，竟相拉客，让人有入黑社会的感觉，煞是怕怕。

    拉客的老墨，不甚密布的胡碴，短黑得冒油，油得胡碴下的颗粒一样的肉，一闪一闪地晃，太阳带着尘土撒得一身一脸，我们钻过老墨的人流，一条线地拉着才走上詹姆斯早已定妥的车，上车一看，司机是笑着的老墨。美军一样地敞蓬而去了，绝起一人多高的尘。

   过了一个隔离带，就进入墨西哥的领地，一堵为标志也为照相而建的白色的墙另外鲜明，一个一个地照一张入墨的相，呵，近墨者黑。

    再上车，不一会，就停了下来。这就是革命大道，从美国过来墨西哥一日游的人，就逛这条大道。换句话说，所谓一日游，就是在这条道上走一天，买一天，看一天。街约六车道，不时有小胡同旁逸，进去又是迷幻的小道，弯弯曲曲的全是大同小异的小商品商店，卖着形形色色的小玩艺，小工艺品。一群大陆客，走得很慢，讲价还价的商贩止不住地上前兜揽。老墨经验丰富，先是高喊，如果还价，对不起，马上可以卖给你，让你发懵。你要走的话，他要生气。呵，老墨。估摸一下，喊价68的，12可买，价差五倍左右。一位穿金戴银的女士，才跨出美国，似升了一等，挂满两手各色各型的戒指、手链、假指，银光闪闪，尖锐辉煌，得胜而归。

    街边有墨西哥小吃，名字没有记住，围着几个人在等。这大洋彼岸的吃法也无甚特别之处，一张加热的玉米粉皮，裹上肉馅，盖上一叶青菜，夹进一根大葱，蘸上红褐相间稀溜而似酱非酱的稠物，一卷。那味在山东大葱沾酱小米煎饼与北京大饼蘸酱裹油条之间。吃得一个一个满嘴近墨者黑的样子，露齿一笑，算是领略了一种人生。

    一阵欢快的节奏响了起来，街那边，几位似墨非墨的老墨在用墨西哥的民间打击乐作乐，旋律鲜明而节奏明快，一阵风也似的珠玉崩落。这乐器很聪明，不只有敲打的节奏，还有音符高低形成的旋律，被打击物由大小不同的的琴块罗列，发出高低不同的的音符，这不就是木琴吗？不是卖艺也不是表演，似乎是为革命大道添一点不太革命的优美，与整个大街商铺林立的生意气氛也不相融洽，似是几位爱好者的热情喷洒。我与剧作家秦人被他们入迷的演奏所感染，上前冒充伯牙叔齐一番，结果被热情欢迎，敲打的小木棒递到手上，很快上手，也过了这一把墨西哥木琴的瘾。旁边的琴师海容百川式地接纳了两位黄皮肤学徒，不声不响在把节奏递给我们，节奏在一紧一慢之间腾那，像是让学徒好跟得上以模仿，只两下就上了手。敲得进入情节了。这琴声，清脆似玉，悠扬似琴，快得炒豆，慢得也赶上下雨，总之一个慢三以上的速度，敲着敲着，似看到了墨西哥人从容不迫、含蓄洗练、内秀朴纳而又热情开朗的另一面。詹姆斯又在喊了，上来上车。只好笑着放下打击的小木棒，告别不知名的乐师们。他们只点点头，继续流进那淌着欢乐的河。

    这时，我认识了另一种墨西哥人，另一种墨西哥人，不在偷渡客，不在商贩城，不在美国流浪，而在这块土地上，知足而勤劳地生活着，他们笑起来，牙齿分外的白，笑容是灿烂的。也许是为了纪念这刚开始认识的告别，我跟旁边的几位路人，合了留下来的影。

   车，终于离开了革命大道。

       091102灯下，追记080602上午墨西哥之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