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端《金丹四百字》新注

卢理湘

　　　　
　　张伯端，字平叔，号紫阳，南宗开山之祖，北宋天台（今浙江天台）人。生于宋太宗太平兴国九年（西元984年），成道于宋神宗元丰五年（西元1082年），住世九十九年。少年博学，自云：“涉猎三教经书，刑法书算，医卜战阵，天文地理，吉凶死生之术。”然屡试不第，乃充一刀笔吏，所谓衙门判案之师爷。一日欲吃鱼，侍婢将鱼端上。张伯端因公务回来晚了，见鱼不见了，乃误认为侍婢窃鱼，遂怒，婢自尽。久之，见梁上有老鼠活动，落下一鱼骨，乃悟鱼被鼠而窃。因而看破红尘，潜心于道。赋诗曰：“刀笔随身四十年，是非非是倒还颠，一家温饱千家怨，半世功名百世愆，紫绶金章今已矣，芒鞋竹杖任悠然，有人问我蓬莱路，云在青山月在天。”赋毕，乃焚所掌案卷，触怒上司，以焚弃文书罪，被判流放岭南。后随陆洗入蜀，遇刘海蟾祖师，授以大道真诀，改名用成。后陆公死，平叔转徙秦陇，得罪凤州太守，在流放途中遇石泰，为之说情，得以免罪。追忆师之所言云：“异日有为汝解缰脱锁者，当直授之，余皆不许尔。”遂以金丹火候之诀，授以石泰，故泰为南宗二祖。后张紫阳归于故乡天台百岁岭，修道，成道。在《玉清金笥青华秘文金宝内炼丹诀》中自云：“张子野人，身披百衲，自成都归于故山，筑室于青山绿水之中，万物罄然而怡，怡然若有所得。客传于市曰：‘遭贬张平叔归于故山矣，’从游之士，从然而至，且泣且拜曰：‘先生固无恙乎？且夫奔涉山川，逾险阻者，于兹十年，而貌不少衰，形不少瘦者，其有术乎？’。”后人建桐柏宫，祭祀真人。其门联曰：“东浙无双地，南宗第一家。”　　
　　张伯端曾作《悟真篇》、《金丹四百字》，以易道、天道、地道、人道喻丹道，揭示内丹之秘。后遇扶风人马都运，事之。都运被召，临行时平叔以此书授之曰：“平生所学，尽在是矣，愿公流布此书，当有因书而会意者。”后来马都运将此稿传于张坦夫，张传其子孙，其孙好道，加以校刊流布，大倡南宗丹法。《悟真篇》被《道藏精华录》誉为：“辞旨畅达，义理渊深，乃修丹之金科，为养生之玉律。”《四库全书》又评价说：“是书专明金丹之意，与魏伯阳《参同契》，道家并据为正宗。”可见其在内丹养生学上倍受推崇。　　
　　《悟真篇》云：“ 饶君聪明过颜闵，不遇明师莫强猜。”内丹之修炼，必须要明师心传口授，否则，则如陈泥丸（南宗四祖）所说：“个个不识真一处，都是旁门不是真，”一切修炼都是建于沙丘之上。然笔者近年访道，见一些未得诀法者对祖师经典妄行作注，以盲引迷，致使修道者不知旨归，伤身破家，为求长寿反而短命，深可悲哉！故不揣冒昧，以龙门正宗一家之言，作注《金丹四百字》，以弘此性命双修之道，还大道之本来面目。吾虽访道、修道有年，然水平疏浅，敬请方家指正。　　
　　吾师著有《炁体源流》一书，阐示大道，以弘扬大道为己任。何谓炁体？先天炁所化之元神也。何谓其源流？先天元精，大丹之祖也。　　
　　金丹之道，炼己为先，得师真诀，下手擒得白虎，归于中宫黄庭，再保此真种不泄，阳关一闭，马阴藏其相，即成大道，性能量颠倒颠之法，为金丹神髓，岂不至简至易哉！　　
　　吾师将内丹修炼精要总结为三幅对联：　　
　　“混沌之先一点无，有了一点生万物”；　　
　　“日藏月内丹作母，目隐身中体为始”；　　
　　“此体非凡体，先天炁化成，若人能识破，指日登太空。”　　
　　又有一偈欲度世人，以望万朵金莲一齐开。偈云：

“怀抱一棵无根树，走遍天涯何处栽？云游路过千百处，地灵人杰随处栽！”　　
　　吾基于以上之缘起，注释《金丹四百字》，欲作渡人之船，此船无漏，修行人如意志坚定，死心修道，可寻文解义，以消己惑。又再觅师友，早日同证菩提！　　
　　大道修炼是物质性的，必须以事实为依据，以辩证唯物主义为指导，而非说妙谈玄之道。舍利子即为金丹，由甘露凝结而成。此神水甘露人人本身具足，不假外求，但须明火候，不知火候，难以逆流成形！　　
　　本注释去其繁杂，直指大道之根本，同道之人细研之！　　
　　 “真土擒真铅”，　　
　　 “真土”为真意，即黄婆。“真铅”为元精。“擒”之一字，即一阳来复之时，下手采药，用真意引领元精逆行督脉。　　
　　 “真铅制真汞”，　　
　　 “真汞”为离中之阴，为真阴，猖狂难制。唯有“真铅”（真阳）能制之，真阴真阳相交，结而为丹。　　
　　 “铅汞归真土”，　　
　　 “真土”为中宫黄庭，铅汞归于中宫黄庭，中宫为玄牝之门，性命之根。　　
　　 “身心寂不动”，　　
　　 得药之后，身心寂然不动，端坐如凝，此即为坐忘功夫。　　
　　 “虚无生白雪”，　　
　　 双目微闭，即可见白色之性光——“白雪”。此性光如冬天纷扬之大雪，星星点点，故喻为“白雪”。　　
　　 “寂静发黄芽”，　
　　 寂坐中，见红黄之金光，此为真精所化，即“黄芽”，如金豆子般。　　
　　 “玉炉火温温”，　　
　　 “玉炉”为下丹田，“火温温”，指丹田发暖，丹书曰：“丹田烟暖”。　　
　　 “鼎上飞紫霞”，　　
　　 心位（鼎）有紫色之霞光，此为内炼之真景。　　
　　 “华池莲花开”，　　
　　 华池为中宫。在自然界中水中能生莲花，以下手法采药，元精化为甘露，入于中宫，为神水，无水不能生莲。莲花出污泥而不染，为花中君子，学士须修得心似莲叶不沾尘，方能炼己纯熟，采药得药。　　
　　 “神水金波静”，　　
　　 自然界中，水多即会生波浪。内丹修炼之士，采药次数越多，“神水”越聚越多，五脏六腑如泡在水中相似，此为真境界。“神水”多了，即为“金波”。　　
　　 “夜深月正明”，　　
　　 风清明月中静坐，自然会现出玄关，玄关即为真正之明月，可随真意在脏腑中移动，脏腑朗然如被烛照。　　
　　 “天地一轮镜”，　　
　　 此时内观，可见明月如镜，此镜不闭目也可见之，如白日当空。　　
　　 “朱砂炼阳炁，水银烹金精，金精与阳炁，朱砂而水银”，　　
　　 “朱砂”为Hgs，红色，“水银”为Hg，白色，皆指真汞。“阳炁”、“金精”为真铅，此四句点出修丹之药物。　　
　　 “日魂玉免脂，月魄金乌髓，掇来归鼎中，化作一泓水”，　　
　　 “日魂”、“金乌髓”为真汞，“月魄”、“玉兔脂”为真铅，此二物归于中宫，凝而为丹。丹头未凝之时，为金液——“一泓水”。　　
　　 “药物生玄窍”，　　
　　 “药物”为元精，“玄窍”为会阴穴，元精出死逆生。元精阻在会阴穴内，即为药物，此时用中指紧紧点住会阴穴。　　
　　 “火候发阳炉”，　　
　　 “火候”，最重要的是水中火发、取火、运火。正子时至，元精发动（水中火发），用真意取之（取火），用真意运之（运火），将元精运至泥丸。水中火发，即为“阳炉”发火，无火不为炉。　　
　　 “龙虎交战时”，　　
　　青龙（汞）白虎（铅）互相吞啖，为野战。　　
　　 “宝鼎产玄珠”，　　
　　 长生酒在鼎中自会凝结为丹，丹为“玄珠”。　　
　　 “此窍非凡窍，乾坤共和成，名为神炁穴，内有坎离精”，　　
　　 此窍为中宫祖窍，铅为坎中之阳，为真阳，为坎精，汞为离中之阴，为真阴，为离精，铅汞归于中宫，故为神炁穴。神炁穴位于天（心位）地（肾位）之间，故乾（天）坤（地）共合成。　　
　　 “木汞一点红，金铅四斤黑，铅汞结成珠，耿耿紫金色”，　　
　　 丹经曰：“天一生水，地四生金”。一为水之生数，四为金之生数，火之色为红，水之色为黑，“一点”为丹字中一点，二物结为紫金灵丹。　　
　　 “家园景物丽”，　　
　　 此时内观，性光、命光化为七彩之光，颜色鲜丽，煞是好看。　　
　　 “风雨正春深”，　　
　　 此时三十六宫皆是春，体内元精充足，外阳易勃举，易发淫思，学士炼己应功纯，方于此时无碍。　　
　　 “耕锄不费力，大地皆黄金”，　　
　　 铅越聚越多了，金光愈明亮，如黄金之色，释家所谓“黄金佛”也。　　
　　 “ 真铅生于坎”，　　
　　 “真铅”生于坎位，即肾位。肾有外肾、内肾、肾脏之说。外肾为外阳；内肾为睾丸，产精；肾脏为五脏之本。肾位为下丹田。丹书中“两肾汤煎”为内肾火热。　　
　　 “其用在离宫”，　　
　　 真铅要与离宫（心位）真汞混合，方见其用。　　
　　 “以黑而变红”，　　
　　 铅为水，水色黑，而丹家取坎填离之后，坎中阳爻变为乾中阳爻，乾为赤，为红，此句言顺而生人，水为黑，逆而成道，由黑变红。　　
　　 “一鼎云气浓”，　　
　　 内观，七彩光色全现，云气浓盛，如天空之彩虹。学士休为光色所迷，要在此时闭住精炁，务使泄漏，为第一要务。　　
　　 “真汞产生离，其用却在坎，姹女过南园，手指玉橄榄”，　　
　　 心为汞之出处，炼丹，要在坎离交媾、水火既济。如何既济水火，其要在使性能量逆流，此时用中指点住会阴。橄榄味虽苦涩，但咀之芳馥，胜含鸡骨香。真人以此玉橄榄比喻性能量，甚合吕祖《三字经》之意。吕祖云：“莫厌秽，莫计较，得它来，立见效”。又云：“说着丑，行着妙”。　　
　　 “震兑非东西”，　　
　　 “震”在内丹上指一阳初动之时，非为东方。“兑”为口，非指西方。《参同契》云：“兑合不以谈”。丹经曰：“日出千言，不损自伤”。故修道以少说话为宜。吕祖云：“养炁忘言守”。为何忘言？因人之上腭有一腭缝，说话时泄真炁。　　
　　 “坎离不南北”，　　
　　 坎北离南，此为方位。“坎离”喻指真铅真汞，故非南北。　　
　　 “斗柄运周天，要人会攒簇”，　　
　　 吕祖《太乙金华宗旨》曰：“周天非以炁为主，以心到为妙诀，仰观乎天365度，刻刻变迁，而辰极（北极星）终古不动（古时人们不知极移），吾心亦如是也。心即璇玑，炁即众星，一日有一日之周天，一刻有一刻之周天，坎离交处，便为一周……果能阴阳交泰，大地阳和，我之中宫正位，万物一时畅遂，即丹经之沐浴法也，非大周天而何”。　　
　　 炁体子曰：“坎离交媾为周天，愚迷妄指气脉通”。周天非指任督二脉。伪道认为意念带动后天之炁在任督二脉运行，即为小周天。在全身经脉中运行，即为大周天。此言大错。速拜明师指点周天，不然尔全身气脉如鼎沸，不久将精神枯竭，短寿而亡。　　
　　 《悟真篇》云：“鼎内若无真种子，犹将水火煮空铛”。石杏林祖师《还源篇》云：“未曾知采取，且莫问周天”。二祖明确指出，要知周天，必要会采取，得其真种，否则，一切修炼，不过是建于沙丘之上。故炁体子曰：“无药无周天”。伪道以气脉之运行为采取，不过是拉空车，此为独修一物（后天之炁），不能得先天之炁（元精所化），不能超生死。正是：“不知真铅正祖宗，万般作为枉施功”。　　
　　 古人认为辰极为天之中心，终古不动，众星绕其旋转。丹道以辰极喻心，炼己纯熟，见色不动。心不动则炼己成。《孙子》云：“不动如山”，此为军事家之性格修炼，正是镇定自若，待机而动。丹家也应如此，于修炼中如如不动心，待一阳之动。“攒簇”为精炁神会聚中宫，目视中宫不动，即心力眸光锁定中宫。在修炼时间上说，是攒年簇月，攒月簇日，攒日簇时，时又分为六候，以二候采药，四候温养。采炼只需半小时，即得甘露，要在得其法。石杏林祖师《还源篇》曰：“万籁风初起，千山月正圆，急须行正令，便可运周天”。明言二候（月圆之时）采药，得药即为运周天，真意将甘露拉上泥丸，自玄膺穴下降入气管，此为周天之真意。　　
　　 “火候不用时，冬至不在子”，　　
　　 “火”即药，“候”指采药之时。丹道以一阳来复，冬至子时，十五月圆喻外阳举，元精旺动之时，非指自然天候之冬至。子时，为人身之活子时。故火候在于阳生之时，爻动机至，正好得一。　　
　　 “及其沐浴法，卯酉亦虚比”　　
　　 甘露水至中宫，五脏如泡在水中，此为真境，如人沐浴（洗热水澡）之时全身温暖。经云：“三十六宫皆为春，毛窍如浴之方起，肌肤爽透”。此时借卯酉比喻之，亦为虚比。“沐浴”即温养，主于静，不可被体内盎然之春意迷醉，于此大快活之时要时时醒悟、刻刻觉照，而不失爻动之机。　　
　　 “乌肝与兔髓，擒来共一处，一粒复一粒，从微而至著。”　　
　　 “ 乌”指金乌（太阳），“乌肝”指真汞——离中真阴，“兔”为玉兔（月亮），“兔髓”指真铅——坎中真阳，经云“手抟乌兔为日月”。以真意擒真铅，归于中宫，与真汞混合，是为回风混合（风为巽风，为眸光，双目紧盯中宫，为回风）。采药之后，先天甘露从玄膺穴落下，一滴一滴，有时成团，以少积多。炁体子曰：“一杯长生酒，注入玉鼎中，从微而至著，渐渐凝成丹”。　　
　　 “混沌包虚空，虚空括三界，及寻其根源，一粒如黍大，”　　
　　 吾师云：“混沌之先一点无，有了一点生万物”。混沌之先，无极时也，有了一点，太极时也。虚空三界皆为先天之炁所化。先天之炁为真铅真一之炁。老圣曰：“得一”，“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故丹道乃为天地间至尊至贵之物。《参同契》云：“先天地生，巍巍尊高”。人生大事惟生死，何不速觅明师问下手之方以了生死。贪恋荣华，精神枯萎，“昨日街头犹走马，今日棺内已眠尸”，君不见“是非成败转头空”，何不及早醒悟，须知我命在我不在天，新笋生同旧竹高！　　
　　丹道之要在于中宫、活子时，行功之要在于药物、火候，药物火候要得明师口诀，不可盲修瞎炼。　　
　　“天地交真液，日月含真精，会得坎离基，三界归一身”，　　
　　 还丹为金液还丹，真液为金液（先天甘露），天地交，日月合，即为水火既济，坎离交媾。先天真阳为月之真精，先天真阴为日之真精，此为坎离之精义。世人如能得此先天真阴真阳，则必会超出三界，跳出五行。《悟真》云：“已知寿永齐天地，烦恼无由更上心”。学士得金丹，将此丹炼成元神，则超出万幻，成仙成佛，为金刚不坏之身。　　
　　 “龙从东海来，虎向西山起，两兽战一场，化作天地髓”，　　
　　 “东海”为心位，“龙”为真汞，真汞居于心位，“西山”为坎位，“虎”为真铅，真铅藏于水府。龙虎野战，指采药之功。丹经云：“须臾战罢云雨收，种个玄珠在泥底。”学士得诀，采药得药，即真一之炁，为天地之髓。　　
　　“金花开汞叶，玉蒂长铅枝”，　　
　　 真铅真汞相合，如花叶之相互争艳，枝根之相互扶持，水乳交融。玉蒂为外阳，喻为无影之树，白玉蟾祖师云：“一些珠露，阿谁运至稻花头” ？这稻花头，喻指什么？学士可细悟，当笑破口。玉蒂有铅枝，当不必细言。　　
　　 “坎离不曾闲，乾坤经几时”，　　
　　 此二句为取坎填离，复还乾坤，即返回父母未生前，一片虚空也。　　
　　 “沐浴防危险，抽添自谨持，都来三万刻，差具恐毫厘”，　　
　　 “ 沐浴”为温养之功，沐浴防危，乃防走丹泄精。抽添之时，正是采药之候，此时要谨慎把持，如临大敌，须知接命在此（得药可在世长年），伤命亦在此（失药则必须重新安炉立鼎，如常走丹，则与凡夫无异）。一日为一百刻，一月为三千刻，十月为三万刻，三万刻为十月怀胎，正是养胎之功。三万刻中，不可须臾有失，精炁神应全守中宫黄庭，如有差失，则前功尽弃，此修道之难也！故必法财侣地四者齐备，方可入山行大功。　　
　　 “夫妇交会时，洞房云雨作，一载生个儿，个个会骑鹤”。　　
　　夫妇交会，指采药之功，非邪道男女双修之术。洞房云雨，正子时至，春意盎然，正是二候采牟尼之时。如此行功，自会金丹成就，元神现象，来无影，去无踪。元神乃先天炁之所化，故成仙骑鹤也。吾师云：“此体非凡体，先天炁化成；若人能识破，指日登太空”。　　
　　（载于《弘道》2008年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