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人一本十几卷的“世界文学作品选”，据说中国和很多中亚或非洲作家一起，挤在附录似的一卷或两卷里。

         十大小说都有偏见 

              张宗子/文

    英国小说家毛姆写过一本名叫《世界十大长篇小说》的小册子，列出了他心目中的“世界十大小说”的清单：《汤姆·琼斯》、《傲慢与偏见》、《呼啸山庄》、《大卫·科波菲尔》、《白鲸》、《高老头》、《红与黑》、《包法利夫人》、《战争与和平》、《卡拉马佐夫兄弟》。

    他是英国人，很自然，英文小说占了一半，其中英国四部，美国一部。然后是法国三部，俄国两部。这个榜单，我们肯定嗤之以鼻，英法俄之外的欧洲人，也未必认同。《红楼梦》和《西游记》，固然不在其视野之内，《堂吉诃德》也名落孙山啊。还有德国人。德国早先的小说确实不那么发达，可是托马斯·曼总还不俗。《魔山》虽不敢说有多伟大，比起《呼啸山庄》，似乎并不逊色。

    欧洲人喜欢在他们自家的后院玩总结，总结出来的结果，名之曰“世界之最”。譬如他们写欧洲哲学史，书名偏不叫《欧洲哲学史》，叫《世界哲学史》。其他领域也一样。美国人好一些，除了自家后院，还肯照顾欧洲，以示不忘本之意。当然，20世纪以来，情形是多多少少改变了，但法国人一本十几卷的“世界文学作品选”，据说中国还是得和很多中亚或非洲作家一起，挤在附录似的一卷或两卷里，稍稍粗心的读者，手一哆嗦就漏过去了。

    世上没有客观和公正的评判。换句话说，一切评判都有偏见。偏见有蓄意的，也有限于条件的，后一种比较容易理解，也容易消除。比如毛姆先生，他大概没有读过中国小说的四大或五大名著，也没有读过《源氏物语》，你让他就此来一番雌黄，显然为难他。我要是毛姆，就老老实实地说，我的十大，乃是“欧美十大”。不过他不。他没只选英国小说，已经够客气，已经够“国际主义”了。

    我喜欢的美国科幻小说家雷·布莱德伯里，写过一本关于未来世界焚书的反乌托邦小说，《华氏451度》。在这本关于书的书里，布先生提到了更多的书，他心目中的人类文化遗产（个别书目因故事情节而浮现，算是例外）。或许因为外语不好吧，布莱德伯里的阅读也以英文为主，如此一来，他的人文典籍清单，英美系独霸半壁以上的江山（在全部30多种书中占17种），美利坚的书（5种）比英国之外的所有国别都多，包括西方人视为他们文明之源头的古希腊（4种）和罗马（2种）。可怜亚里斯多德忙了一辈子，犹自榜上无名，不如只写一本《汤姆叔叔的小屋》。

    欧洲和美国之外，布莱德伯里给了东方一点面子，模模糊糊提到了孔夫子、释迦牟尼和甘地。为什么说他模模糊糊？因为从字里行间看，东方这三位圣贤的书，别提他读过了，估计他连书名都闹不清楚。

    《华氏451度》被法国名导演特吕弗拍成了电影。英国之外的近现代欧洲作家，布莱德伯里只提到四位：叔本华、意大利剧作家皮蓝德娄、西班牙哲学家加塞特，以及爱因斯坦。从古到今，法国人是一位都没有。特吕弗当然不买布氏英语独尊的“混”账，在影片中的烧书镜头里，特吕弗用特写照出了一大批法国文豪们的英名：巴尔扎克、普鲁斯特、让·科克托，甚至萨德……

    读哥伦比亚小说家马尔克斯的访谈录，他说对他影响最大的作家是卡夫卡，他认为《战争与和平》是最伟大的一部小说。他比毛姆有礼貌得多。

    我对小说外行，这不妨碍我有自己的“十大”：《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唐吉诃德》、《追忆似水年华》、《尤利西斯》、《战争与和平》、《悲惨世界》、《傲慢与偏见》、《百年孤独》。

    如前所说，这也是偏见，同样体现了我的孤陋寡闻。

    ·书香漫漫·   

    张宗子 旅美作家，现住纽约。著有《空杯》、《书时光》等。

    http://cjrb.cjn.cn/html/2014-09/30/content_5372807.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