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自李松散文集《一个人在路上》（2013年，华夏出版社） 当当、淘宝等网站及全国书店热销

文/李松

   我记不清是第几次游北京大学的未名湖了，每一次都让我心里产生一种剧烈而莫名的情绪，这是一种惆怅和彷徨，以及一种触摸湖的静谧时带来的一份意外惊喜。
    “穿过校园，北大的门口灯火辉煌，我谁也不认识，谁也不认识我，悄悄地来了，悄悄地走了。这一夜是甲子年七月十六日，未名的人游了未名的湖。”这一段是我多年以前在贾平凹先生的《未名湖》中读到的文字，先生那种顾影自怜的心情自然地溢于笔端。那时他还没成名，有这种凄清和孤独的感觉当然不足为怪了。而我也是从他这篇文章里第一次认识了未名湖，便被它的魅力所深深诱惑着，心想，哪一天我才能真正领略到未名湖的丰采呢？
    1999 年10 月，当我辞去公职，从云南骑自行车游历全国时，我从没想过未来会怎样。现在回过身去看看五千公里的流浪生活，一切记忆都成了支离破碎的影像。最后我在北京四处漂泊，正是无所适从的时候，在一个朋友的帮助下，我在北大找到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当时我首先想到的便是去看看心仪已久的未名湖。
    北大的校园是一片幽雅的园子，人们称之为燕园。这片园子原来是清代一位王爷的私家花园，所以一切都是园林式建筑，难怪每年都有上万人慕名而来，他们都说北大不像一所学校，倒像一个公园呢。应该说，未名湖是北大的一个重要景点，这个人工开凿的湖，因最初未被命名而得名“未名”。我认为，北大要是没有未名湖的点缀，那将缺少了多少风韵啊！在北大客居的日子，我常一个人慢慢走向未名湖，沿途身边不时有北大学子骑自行车或步行匆匆走过，鼓鼓的书包里装着书和饭盒，他们勤奋的身影让我感动。
    未名湖有多条路可以通达，然而这些路多曲折有致，起伏成势，并且被郁郁葱葱的林木深深地遮掩，使得未名湖在北大成了别有洞天的去处。
    走进幽幽曲折的小径，两旁的林子里传出鸟鸣声，有时那些鸟们会跑到小径上，绅士般慢吞吞若无旁人地散步。我的感觉犹如探访桃花源的渔人一样，眼前豁然开朗，未名湖那清澈宁静的湖面像是从哪儿掉下来，然后就泊在那儿了。它将周围的各色景物尽收其中，湖中宛如有了另一个世界。湖与岸上的博雅塔、精巧的亭台楼阁、曲折的水榭回廊连成一体，成了亦真亦幻的境地，身处其中，近在咫尺的都市喧嚣变得十分遥远，以至于完全消失了。湖不大，但也不小，绕湖散步一周，至少十五分钟。湖水不深，可以清澈见底。有时我在自己处于愤懑、孤独与无奈中走来，驻足于湖畔的小径，深深地吸一口从湖底泛起来的似乎带有灵性的水气，每每此后便觉得精神抖擞，面对一切失败亦显得无所畏惧了。
    在北大客居的日子，我一次次走近未名湖，它一次次出现在我的梦境里。那些天，我除了为生计四处奔波外，就是呆在学校里，我深切地感受到未名湖的存在，这种存在让我的视野不断开阔，心灵不断得以净化。由此我想起我的家乡云南蒙自，那里有个美丽的南湖，未名湖没有南湖那种人工雕琢的雍容华贵，但却处处显出一种反璞归真的自然，别具一番特色，这也许是北大所要追求的另一种更深邃的文化内涵吧？在未名湖畔，我真正感受到北大，感受到了北大一百年所培养、滋长起来的淳淳学风，也感受到了那些少年精英集中在这样一片丰腴园地里所爆发出的张力与智慧。每当此时，在我心上的那种悲凉与凄清，那种感慨与苍茫，那种对生命与命运的反思与检讨，反复地咀嚼着我，那种咀嚼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痛，只有我自己才知道。心形的未名湖畔总是有着络绎不绝的人群，也总是有着不同的人生故事在上演。
    多少年来，未名湖岸边不知走过多少著名教授、学者、诗人，在未名湖畔，我似乎听到了他们或匆忙或轻盈或沉重或忧郁的足音。这让我想起一位曾在未名湖畔留下脚印的诗人海子，这位北大法律系毕业的天才，于1989 年3 月的一天走在山海关附近一段冰冷的铁轨上，平静地注视着一列火车呼啸而来，辗过他疲惫而虚弱的身躯，用辉煌的生命铸就一首最优秀的诗歌，为未名湖留下了意味深长的注释……然而，未名湖看惯了红尘中的纷纷扰扰，还是始终保持着那种超然物外的沉默。
    对于未名湖的魅力，只有生活在其中，沉浸在其中，将自己的甘苦融于其中才能真正领略得到，这是我在北大期间所得到的深切感受。我今生最大的遗憾是没能在北大读几年书，而最幸运的是能在北大客居一段时间，并与未名湖结下不解之缘。未名湖，仅是我人生的一个驿站，然而从这里离开后，在大千世界中，哪里才是我灵魂坚实的依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