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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哥哥(连载二)

(2006-03-22 12:00:09)
分类: 写作
 

(4)

李小均仍然疯了一般的长高,14岁时,他已经长到了187。而我依然悲哀的停留在14几,走出去仿佛巨人和小矮人,加上长的并不十分相象,我们看起来仿佛不是打一个娘胎里出来的。他很得意自己随了舅舅家的高个子,时常用藐视的目光高高俯视着我,而我心里虽愤恨,脸上却表现得更加不屑一顾。从此,我们各自心怀鬼胎,拒绝同行。妈妈让他骑车带我上学,他不乐意,表面答应,背后却自有一套。比如欺负我不会跳车,脸上却装的很真诚的样子好心的告诉我说:“你鞋带开了”然后趁我低头的工夫一溜烟跑掉;或者笑模笑样的点头答应带我,一出门就换一副嘴脸,“你自己去坐车!”李小均是谁啊!什么馊点子想不出来。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轻易甩掉我这个小尾巴。

 

在家里倒还好,我订阅《童话大王》《少年文艺》,跟着收音机自我陶醉的学唱歌,小情小调初露端倪,而他则什么都不看,漫画小说武侠通通不喜欢,科幻探险类的还可以勉强看一点。他上学时每天的事情没别的,就是打架。

 

他打各种各样的架。跟各种各样的人打架。单挑。群架。无所不能。他小时候在我们家那片也正因此而成名,由于个子高,打人下手又准又狠,连校外流氓也畏他三分。而且他打人十分有选择,只打比他大的孩子,比如高年级的,或大他五六岁的,他自称:我不欺负人,也从不打没理由的架。可那些人如何惹了他,事情因由到底如何,是断然不要想从他嘴里得到一个字的。这点令父母头疼不已,因为几乎隔三差五就要带人去医院看病——当然都是被李小均打的——他几乎去遍了我家附近所有的医院。

 

对他的这个本领我是又气又恨。我讨厌同学用嬉笑的语气叫我“流妹”,但同时他们又忌于李小均,没一个人敢动我。因为李小均虽然经常欺负我,但别人妄图动我一根汗毛,那是万万不可能的。我曾亲眼见到一个外号叫“瘦猴”的同班男生被李小均堵在楼道口掐着脖子半天喘不上气来,而原因只是他给我起外号叫“十万个为什么”(因为我上课老举手提问题)。他明明和我不在一个楼层,也不知他怎么知道的。

 

没人欺负我,但也没人敢追求我。在别的女同学都已经在背人处拉着男生的手一块放学的时候,我连情书的毛都没摸着过,更甭提处朋友了,我一个人情窦初开有个屁用,谁敢跟我配合啊?!

 

而李小均,除了邻居小鹿姐姐,他眼里似乎没有别人。

 

小鹿姐姐,比李小均大半岁。弹得一手好钢琴。头发柔软、皮肤白皙、个子高挑,还在少年宫里学芭蕾,小小年纪就出落的十分标致。他俩没分在一个班,但我知道李小均有时候骑车跟踪她,还假以学英语的名义找小鹿姐姐补课。当然,多年以后,当我再提起这些往事,他装糊涂,一定是你记错了,我怎么可能会喜欢她。

 

  也是,现在嫁为人妇的小鹿姐姐微微发福,眼角带着操劳的皱纹,嘴里整天的话题就是儿子迎迎,的确平庸的已经不能入李小均同志的法眼了。
 
 
  我16岁时,也就是李小均19岁时,他被父母送去了澳洲。因为实在没学校敢收他,他到哪里,哪里就会不得安宁,还因打架多次被送进派出所。本来好不容易进了一个郊区的学校——为此父母费了老鼻子劲把教育局长请出来吃饭——他却读了一个礼拜就跑掉了。眼看着就要进少管所,无奈下,他被一脚踢出国了,而我则作为艺术特长生顺利被保送进高中。
 
 
  出国时,我也去机场送他。他满不在乎的样子,似乎还夹杂着一些对全新的、完全不受束缚的生活的向往。“有空要给我写信啊”我眼巴巴的叮嘱道。“边儿待着去!”李小均说完这话,自己也乐了,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神神秘秘的把我拉到一边,神情突然变严肃:“你给我记着,第一:我走之后每天早点回家,不能超过7半点;第二,一般的男孩不要理,尤其是对你特别殷勤的,他们中有很多靠手娱乐的低级货,你现在还没能力分辨,不要因为这个轻贱了自己;第三:如果有人找你麻烦,离的越远越好,不要纠缠,还解决不了的话,把名字记下来,等我回来再说...”
 
  我睁大眼睛诧异的看着他,不只因为说到一些令我脸红的话,还有他认真的样子,似乎是我从来不认识的李小均。
 
 “你到底听到没有?!”李小均看着我目瞪口呆的样子,又开始恢复了不耐烦的样子。
 
  就这样,我们兄妹俩的生活,在此,拐了个弯,往完全不同的轨道叉开去。
 
 
 (5) 
 
  李小均果真食言了,正如我预料的一样,他一封信都没写回来过,也极少打电话。 
 
  妈担心的直掉眼泪。因为他打电话既不报喜也不报忧,话很少,总是听你说,然后以一句,我没事,都挺好把所有情况轻轻一笔带过。可以想象出来他有多么难,那时出国还不像现在这么方便,费了极大的周折,拖了父亲的老关系,才把他送出去。开始是读书,后来他一直拿不到毕业证,再后来,他才轻描淡写的说,不念了,我退学了,并通知父母他不打算回来了。
 
  父母急的每晚辗转反侧,睡不着觉。而李小均,在澳洲温暖的土地上,真正开始了独立的生活。他开始在餐馆里打工,在家里可是连碗都不会碰一下的啊,在那儿小工一样干,且酬劳低廉。后来又在码头背冰块,还做黑货,就是转手卖黑社会的东西。不知道他是怎么抗下来的,我后来在深夜里多次想起来都要落泪,我如此自负骄傲的哥哥,他究竟是怎样顽强的生存的?
 
  所有这一切,他不肯向家里吐露一个字。(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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