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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儿翻电脑,找啊找,找到了一个开头:)
好像也挺长,不知发不发得出来~~
帝诫书
- 小椴
1、勃拗峰
到过弈世界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勃拗峰。
但,他也几乎永远不可能到达勃拗峰。
这是“弈世界”中最给人悬念和吸引力的地方了。在整个弈世界绵延广褒的大陆上,无论是长人千仞、十日代出的东方,还是封狐千里、雄虺九首的南方,包括虎豹九关、悬人以嬉的钧天,土伯九约、逐人噬魄的冥地,都不至于有这样的生机乏绝之处。
勃拗峰极尽雄奇壮观,它座落于整个莫卡山脉东北角最险绝处。莫卡山脉就耸立在整个大陆最不可思议的沉浮海上。它势态磅礴,号称绵延八百里,横跨七十余里,那铁青色的色泽,仿佛天神熔炉初绽、为那炉中倾泄下的铁汁所浇铸。
而勃拗峰就是那磅礴万里长流里的一刃孤峭。
有人敢试图在这一地嵯峨险峻中攀爬上那一刃孤峭吗?
那个女孩儿一个人在勃拗峰顶孤独地坐着,浑身上下都在流着血,细细的胳膊和腿上裸露着伤痕。血流在寸草不生的石头上面,涂成了一副灵咒样的图案。
女孩儿低头仔细地看着那副图案,那图案里似乎纠缠着一个迷一样的问题,“生、还是死,这是个问题”。
女孩儿茫然地抬起头:是呀,生还是死呢?这是个问题……
她之所以费尽艰辛地来到这里,就是为了想清楚这一个问题。
——勃拗峰地处人界极角,极有可能是通往神界的唯一途径。但通往勃拗峰顶的路却充满了艰辛,沿途所经,布满了一个个走也走不出的迷宫,逃也逃不脱的陷井,与可怕的食魂怪物。
这一路上也当真凶险,因为,除了迷宫、陷井、和食魂怪物以外,还会有敌人:那些你永远不知他们藏身在哪里的猎头者。
猎头者是整个大陆最可怕最凶残的对手了。他们无道义,无规则,总是躲在最险恶的地方等着对你发出最险恶的一击。
可这些,女孩儿都不怕。因为、她已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为了到这里,她一路上丢盔卸甲,所有能失去的都失去了:补血的药、魔法炼制的羽衣、符石、灵咒……连同她最最宝贝的心爱灵杖:晶魂杖。
但这些又有什么呢,即然,她已失去了“狩宫”。
——“猎情者”!
想起狩宫,女孩儿唇角一咧,也就想起了这三个字。
女孩儿忽然仰天长叫起来:“勃拗峰呀勃拗峰!据说,只要登上了你,来到了你这寸草不生的峰顶之上,就会获得所有问题的答案。那你告诉我,猎情者是什么?情又是什么?它是一样可以具化的东西吗?它不是飘浮于短短的生命与无涯的空间中最飘忽最难测的事物吗?为什么、为什么还会有人以猎它为生呢?”
但峰顶太空,她的声音一经传出,便毫无回音,就这样消散了。
她的眼中已没有泪。所有的泪,都该在那个男孩儿的那样一吻后流尽了。
她又一次想起那个男孩儿那样的温柔一吻。那样的一吻后,女孩儿只觉得天地间所有的事物都可以酥化,只有自己被那魔力一吻化成一块石头、以一种绝不融合的姿态伫立在天地间,让她感觉自己是如此的与众不同,她在与众不同中获得了一个永恒;又感觉天地间一切尽管都如此冷硬,但只有自己象酥奶一样的融化了,哪怕整个世界再没有什么能感动她,但那一吻,已把她化做了一滩可以自己感动自己的温热的酥油……
那样的感觉,绵绵又梗梗。
那样的感觉,真好。
可就是在那样的一吻中,忽然、她颤动的睫毛一闪间,看到那个男孩儿忽然露出了野兽样的狰狞。她不敢相信,睁开了眼看去。
——不错,那就是狰狞。
然后,她才发现舌底空了。
她大惊:舌底,本藏着她们摩诃摩耶派所有女子费尽心力,好容易修炼得来的、在整个异世界中也并世无两、为全派女子所最最珍爱的瑰宝:狩宫。
她是“狩宫”女使。这一块瑰宝,就是她们整个摩诃摩耶派女子们的生存所系。如果没有它,她们就无法在以风彩自炫的、流行在整个弈世界大陆的“华丽缘”一脉的女子之外另开基业,也将无法对抗得住一直想侵袭她们的“幺狼”一派。
狩宫是腥红的,腥红得几乎不可以跟空气接触。因为,哪怕最最纯净的索帕高原上的空气都会给它玷上污浊。她将它藏在舌底。舌是心之苗,而狩宫是用心来修炼的,它已几乎变成了一条灵魂之舌,生长在她试图修炼、令其不灭的灵魂的本体上了。
可只是舌尖那轻轻一勾,自己的舌底就空了。
只见那个男孩儿突然放开她,手还揽在她的腰上,脸却一下距她足有尺许了。
他的笑容还是那么好看,哪怕读来狰狞。
女孩儿还以为他在跟自己开玩笑,却见他忽一张嘴,露出了一条细细窄窄的舌头。他的舌头是灰白的,可灰白的舌尖上,血滴一样的鲜红一绽,那就是她的生命、她的宝贝、她的灵魂之舌:狩宫。
他狞笑着对她说:“终于弄到手了。你实在是个很难追的女孩子。”
“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我就是这个大陆上最不知名却也最无往不利的‘猎情者’!”
他的神情间忽现睥睨,像一个不相信这世间一切,把整个世界都踩在了脚底下的男孩儿。他给了她那样的一吻,就是藉着那一吻,他掠走了她一向含在口里的最珍爱的狩宫。
只听那个男孩狂笑道:“狩宫,狩宫,我终于还是得到它了!哈哈,弈世界的终极之宝,狩宫在里面怎么也要排到前七名的。除了那三样的顶级之宝,还有什么我得不到的呢?”
“我是这个弈世界中的city hunter!我就是那个游荡着的无冕之王!”
女孩儿的皮肤已开始有些泛出灰白了,滴落在岩石上的血正迅速地失去色泽,开始变得很淡很淡。
这些血,都是为攀爬这个勃拗锋流下的。勃拗峰的山脉上,布满了利刃一样的锋棱。女孩儿回首峰下,想起自己一路上是怎样以血润着它的凌厉锋芒爬上来的。
——如果狩宫还在,她本不必这么死去的。
“狩宫”是她这样修习“摩诃摩耶”派女子的最上乘的护身之宝,因为太难炼制了,所以几乎没有人会去炼它。
她倾铸心血,以‘弈世界’纪元,她已足足修炼了三年,最后才终于成功。
可得到的终究还是会失去。她记得当时流着泪对那男孩儿说:“其实,如果你喜欢,我是可以把它送给你的。”
她一弯头,几乎已弯垂掉了她这一生仅余的骄傲,低着头用一种蚊鸣样的声音说:“只要,你带我一起走。”
“狩宫是要心血来养的。如果我不时时刻刻把它含在舌底,它最后也终将干涸死去,你要去它有什么用呢?”
那个男孩儿忽然笑了:“你知道我要拿它干什么用吗?”
他的手一挥,他有着弈世界中少有人会用的魔法,他的魔法一经施出,手一挥的姿式里就带起一道银灰的色泽,只见他已用“缩地”之法把他的藏宝室一下就幻化地召到眼前了。那里面,居然堆积着如许多的宝物:有丈计长的“倾天剑”,有猎头者一脉所用的极品“七杀弩”,有羽人所羡慕但几乎无人能修炼得到的“镂空纱”……还有种种极品的宝石与一个人用尽一生心血、如果没有运气也修炼不成的灵咒。
只是,它们此时都蒙尘沾埃,被人毫无顾惜地丢弃在那里。
这些法宝利器,如果不用心照顾的话,它们都会疲惫衰老的。
男孩儿一挥手,那粒狩宫已被他如掷鲜果一样的以传送之法掷入了那个房间里,跌入尘埃。
女孩儿只觉心中一痛,像听到狩宫一声低沉沉的闷哼回响于心底。
却见那个男孩儿忽然以一种无辜极了的稚气对她残忍一笑:“我就是要把它们都骗来,丢在角落里慢慢烂掉。”
“他们都不爱我,都不对我好。我要他们看看,我可以得到几乎所有人最珍贵的东西,然后把它们扔在尘埃角落里,慢慢烂掉。”
那男孩儿眼神里忽划过了一道说不清楚的神色,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只见他一转身,掉头就走了。
这一转头,如整个大陆上最狂戾的“终风”把那个女孩儿透体刺破,仿佛生命中所有的一切,都在那场大风中骤然冷却,呼啸而去,再难……重得。
想起这些天的经历,女孩儿的心就冷静了下来,也空了下来。
——之所以这么坚执地要来到这个地方,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听说:只有勃拗峰,只有在这里,才是可以在《劫世代》的“弈世界”中消失得最干净的地方。
在这里的消失,如同一场尸解。消失后,会泯没掉一切记录。
而她,现在已厌世到不想留下一丁点记录。
女孩儿唇角无力地一笑。勃拗峰顶的绝踪崖四周什么都没有,只有苍青的一望无极的天与比天更苍青的沉凝如铁的山峰。
可这里也真的是壮观啊!
——真正的壮观原来就裸呈于这种无云、无树,一切生机都乏绝无依处。抬头翘首,只见天青云乌、苍莽奔流。那山,那岭,那石,那风,那环绕于四周的、如一条以首噬尾、让人都分不清哪里是首哪里是尾的大鱼一样的莫卡山真是壮观得都让人绝望起来。
有一种壮观是会让人绝望的。山顶崖上唯一的人迹是两个大字,“哀愚”!
因何而哀,又缘何而愚?
原来,她就要死在这样一个无草无花、唯石与风的峰顶。
但——这又有什么所谓呢?她生来就是一个失败者:一个在人世中活得失败、没有人喜欢、孤独无依、寂寞寒冷的女孩子。而在《劫世代》中,她就敢祈求什么不同的命运了吗?
失败是她的宿命。而今日,她能选择的唯一可以打破宿命,让她一向失落的生活有那么一丁点不俗的瑰彩的、也许就只有:绝踪。
“那就这样吧。”
女孩儿轻轻地念出了一句咒语。
唇角一咧,回头绝撒一望,看着勃拗峰下面的来路——那里还有无数的凶杀争竞,无数的情挑与秘诱,无数的盟誓与背叛……她口里微微地叹了口气,然后,她抬起腿,绝决地就向绝踪崖下跳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