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我在夜晚里讲述。
讲述一个自己也不清楚的，也许永远不会书写的一个故事。

三天前，我讲过的一个故事是这样的：
场景是菜市口。一个男人跪在地上。地上是很细很细的尘埃。阳光也粉末般地飘浮起。浮动的热气让画面有一种支离感。
行刑的刽子手就站在他的身后。
阳光把时间酥化了，粉末一样地洒在周围看客们的脸上。每个人的表情都表现出一种迟滞。那是时光粉碎机造成的毒害。
“行刑！”
监斩官下令。
刽子手挥起他那把总也磨不快的刀，从空中、巨阔地、一劈而下。疏散的阳光里就要被劈出一道铁青色的合幕——人死如幕落，喑哑的刀光将是被执行者的最后一幕。
但一刀劈下，头没断。刽子手慌了，人群哑了，监斩官尴尬了。刽子手只好再次一刀一刀地斩下。但那个头，就是不断。剩下的时间在声音里耗散。刽子手不停地磨刀声，挥刀霍霍风，刀斩在颈骨上的钝锉声……被斩的颈后已模糊一片了。然而、刀不会折断，但头也没断。
直斩到行刑的刽子手都泪流满面了。他跪在地上斩，痛哭流涕地斩，不停手地斩，可那男人的头就是不断。
全场的观众先是唏嘘，后是哑然，最后、他们一起跪在地上痛哭起来，包括那被执行者的妻儿。
“求求你，求求你，放松下颈骨，别再折磨那把可怜的刀了吧……”
一地号啕，一地的痛哭流涕。可那头就是不断，直到监斩官也跪了下来。时间机器在时间的停顿中尽可以腾出足够的时间把满场的阳光磨成更细更碎的粉末。
这场执行已变成没有终结的苦局。
这时，场外唯一一个还站着的小孩儿忽然拍手笑了起来。他跳着脚指着那刽子手叫道：“我终于知道你是谁了！”
刽子手脸上流露出一些尴尬，恳求似的目光在哀求他不要说出来。
那小孩儿拍手笑道：“原来你就是……”
“……造物主。”

可满场的哭声中，人们沉浸在自己惊恐的情绪中，谁都没有听见。
如果这个故事是现实主义版的，那个跪着的男人始终也在痛哭流涕吧？他流出的泪是软鼻涕虫样的躯体上分泌出来的汁液。如果是浪漫侠客版，他该高昂着他的头，用颈骨与刀来比试一场谁先断的游戏。
可这个主角的态度我难以取舍。如同，韩锷最终模楞了他的选择……只有小计唱着、笑着、没心没肺地厮闹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