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防疫一线》2019年第6期（总第67期）养心苑：

 

 

诗歌：专辑

方　舟：说出另一种可能的海拔

林丽筠：我俯身低低的星空（组诗）

 

诗情画意：

插画 / 胡若牧

 

2019年12月15日印刷

 

说出另一种可能的海拔

 

方舟

 

 

地质课

 

在湛江湖光岩，仿佛置身一座

天然的地质馆。世间沧桑

给幸存者留下亿万斯年的遗迹

让你追缅，倒读时光之诗

 

那些矗立公园的石阵

那些随手可拾的湖边的土灰

个个身世如谜，万千风云雷电之后

依然缄默如斯。在你目光所及的视界

 

一张地质层照片会告诉你

几厘米就是一个乃至多少个世纪

在熔与融的间隙，一小块坚硬的石头

垂直而下，砸向软体的岩浆层

让地质层线凹陷、弯曲、定型

时间默许了这一切，顽皮的石头

被镶嵌成玛瑙，不容分说

2019/8/23

 

 

玛珥湖

 

玛珥湖，它的水是干净的

湖边的落叶一直在减少

但你看不见它消失的过程

水面如镜，它的魅影常让人产生幻觉

并和地下神秘的巨型物联系一起

 

玛珥湖，草木幽深生长

每一种植物表达的愿望被一一应许

为火山吞没过的红土地所庇护

你看见的绿，比绿更深

你指点过的绿，也会将你拉拢

 

在玛珥湖，水位是自设的

它用低于海平面的阀值巡视水文

高和低，仅让湖心岛的能见度量定

湖水之下，容积莫深。惟内界循环

即可说出另一种可能的海拔

            2019/8/23

 

 

在淇澳岛白石街

 

在淇澳岛白石街，我想像一种生活

大海围住故乡，我成为原住民

耕田打鱼出海，守着日出日落

偶尔邀请季风清洗村史和会唱歌的树

于次日中午的祈祷声里翻身站起

 

在淇澳岛白石街，我常常会收回

伸进伶仃洋的衣角和船只

让她装满盐水海货和流亡者的诗句

然后在白石街的矮房子前

晒着咸咸的太阳并尝试沉默的念白

 

在淇澳岛白石街，我也会缉私或远征

参加火热的运动。把故居留给后来者

瞻仰。如果他们发现了那堵蚝墙

他们会伫足流连，理解最柔软的心房

都裹着一层行走的石壳

 

在淇澳岛白石街，我发现广场古炮台

光滑而清冷。抗英群雕里的渔民

身着布衣，重新又走在白石街上

向我们解释大海已进入休渔期

海产价格略有上涨

2018年5月16日星期三

 

 

叠石志

 

我放过大海，大海就漂走了

我放过天空，天空就辽阔起来

 

但我不放过一块石头

我让它和我一起蹲着

 

它的血连着我的血

它身体内的银是我命里的金

 

很多远处的事物在地平线之外

现在，你可以坐到我的肩上来

 

你看累了，我们就换一换

你要说话，我们就叫海水也过来听

 

2018/5/16

 

 

如何爱上一条河流

 

在一条河流的边上

我开始自己的下半生

 

大海很近，海水一次次倒灌

平静的河流每天朝相反的方向涌动

我无法接近那几只栖息的白色鸟

它的动与静像生命的逃离与消遣

 

河面上常常飘浮着生殖力旺盛的

外来物种，积木、图纸、家具、塑料制品

坚硬的、犹豫的、重要的、消失的

潜行于河水的底部并为河水所消化

 

“它的污渍来自沿途和远方”

“那些夜间行驶的运沙船最懂得河的赋形”

我常告诉同行的散步者

你尝试放心去赞美一条河的落日和余辉

 

并不需要追究它本有的

清澈和真实。它努力掩饰的那一部分

——它曾经的自由，还有它接近

入海口时的不安和拘谨

2018/1/29

 

方舟，原名周柏,一级作家、诗人，策划人，系广东省作家协会诗歌创作委员会副主任、东莞市作协名誉副主席。1987年大学毕业，现居东莞。著有诗集、随笔集多部，曾获全国校园文学大赛一等奖、屈原杯全国诗歌大赛一等奖、首届广东青年文学奖、2016年广东有为文学奖、第十届广东鲁迅文学艺术奖等奖项。

 

 

我俯身低低的星空（组诗）

    林丽筠

 

 

世界坍塌时是像花一样打开的

 

世界坍塌时

是像花一样打开的

 

我看见我的墙体剥裂

碎片跌落

尘埃

忧郁

 

一只手开始写诗

它因为赤裸

而疼痛

 

 

我俯身低低的星空

 

我俯身低低的星空

书写，偶尔

用笔拨动星星

排列：普绪刻、伊卡洛斯

阿里阿德涅……

 

头顶耸立着

高高的人间，辉煌的

尖顶教堂。万家灯火沿着

管风琴急剧上升

 

孤儿，或者颤抖的

倒影，在你晦暗的刻度？

我的额头没有涟漪

不管是石头

还是赞美诗

 

我垂下眼帘。头颅低下就是

仰起，黑暗——

就是光明，更深处——

就是更高，打开翅膀

就在下沉……

 

 

大地之上，黑夜中央

 

我听到合唱：

树叶，星星，风在草丛穿梭

潮湿的大地露珠闪烁

我听到它们召唤：

来吧！来我们中间

在这里，大地之上

黑夜中央

和我们一起歌唱

拍打这面月亮皮鼓

星星会从你手中溅落

麋鹿围绕你

盛开头顶的树林

四个季节同时绽放

四片花瓣

四个方向

 

来吧！来我们中间

大地之上，黑夜中央

 

 

奥菲莉娅

 

奥菲莉娅赤着脚奔跑

几乎不能停顿，迅捷

像手指卷过琴键，像一道闪电

 

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留下吧！留下你的惊恐和闪烁

留下你的脚印我们将为它

覆上尘土和诗

留下你穿过草丛的窸窣

我们将以此判断你是高贵

还是卑下

 

这是对水的嘲笑

奥菲莉娅说

她的嘴巴含着树叶

卷发被水草缠绕

 

注：奥菲莉娅，莎士比亚悲剧《哈姆雷特》中的角色，与王子哈姆雷特相爱，因哈姆雷特的复仇计划而遭抛弃，加上父亲之死，陷入疯癫，失足落水溺毙。

 

 

异乡人

 

异乡人看透一切

他读着《哈姆莱特》

他的手指像落叶

他掸掸身上的烟灰，掏出一枚

兑换生活的硬币：

给我一匹马，我将牵它去远方止渴

给我一个譬喻，我将骑上它

 

 

无非孤独

 

想念一个人，无非孤独

想念自身的形象

它想要被抟塑

成为一个男人，或一个女人

深情的，或孤独如你的

无非秋天

渴望她的落叶纷飞

风的手指为她摘落

身上众多名字

为了寻找被遗忘的灯塔

光穿越童年，暗夜

和大海

 

林丽筠，女，80后，广东揭阳人，诗歌练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