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谢:《深圳特区报》:荒凉沙漠,葱茏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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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馥娜散文深圳特区报齐霁荒凉沙漠葱茏人心 |
分类: 散文随笔 |
《深圳特区报》2012-09-06 第B04版:人文天地/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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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馥娜 摘要 在朦胧的夜色中,一群人穿过风帆广场,徜徉在水畔、树下,灯光闪闪、水波潋滟的孔雀河竟让我想起了台湾高雄的河畔,两个完全不同的地域,却因为同样的水、同样的异地流连而让人产生了恍如隔世又真切在眼的情景,想来人因同怀而相群,景也会因情愫而趋同。库尔勒已经是一个非常现代化的城市,街边的夜市、大排档向人们展示着它正大踏步向前的发展步伐。游完孔雀河,大家纷纷钻进了的士。我坐在司机右侧的位置上,看着前上方用霓虹灯笼和闪灯组成的“孔雀河”,不禁举起了相机。司机说:你等到半夜两三点来拍摄最美,没有车辆的扰乱。突然觉得这个司机是一个细腻的人,只有细腻的人,才懂得静美的魅力。这时才发现,司机原来是一个帅小伙,声音也特别好听呢。 1 最初横穿塔克拉玛干沙漠,看到无边的戈壁时,我没有想到荒凉这个词,苍茫更符合它们在我心中的辽阔和一直以来对南疆的渺远想象。在轮南荒漠地带的盐碱地里,顽强生长的红柳让我惊叹于大自然的伟大,物竞天择的生态和适者生存的自我修复能力是强大的,如果人类不过度破坏的话,它们完全可以在足够长的时间里自我轮回,只是自认为万物主宰的人类,总是贪得无厌地索取着所有的自然资源。只有等到沙漠化无可挽回地到来时才想到要进行补救。 我们在公路旁空荡荡的沙砾地上看到了零零丁丁的一些小平房,有点像葡萄沟那边的葡萄晾房,但它们不是。那是一次大移民时政府预备给移民住的一些安置点,本意是希望这批移民到这里来开发西部,落地生根。但是这么恶劣的地方条件,用于基本生存的水都难以见到的地方,如何生活?虽然说高科技几乎已达到了无所不能的地步,可是这个光秃秃的地方,又如何能留得住离乡别井憧憬新生活的人们的心,所以他们都陆续走了。这些不肯留下来扎根的人我们可以理解,同时也更敬重那些为开发新疆奉献了自己,也奉献了下一代的开拓者。当我们在感叹第一代开拓者的奉献精神时,当地导游红萍笑称自己就是被奉献出去的第二代,原来她父母就是第一批来新疆的开荒牛。 为了防风固沙,养路工在沙漠公路沿线大规模铺设的苇草方格绊住了流沙的脚步,草格中有一些红柳已露出它青翠的玉臂,手拉手地筑起了固沙的防线,这一路上的绵延不绝的草格,正铺陈着建设新疆的人们那扎实的坚韧。 有一个不可理解的现象是,在一些路段上,大客车的限定时速为每小时四十公里,慢得就像一只铁壳蜗牛,在漫无尽头的通天大道上慢慢往前蹭。车上有不少人开始不耐烦起来,这个速度限定得确实也不合理,司机说是按照冬天路面积雪的路况而定的速度,那么夏天就该相应调整,为何没人作出调整,一任不合适的制度一直延续。好的制度会引导人走正途,坏的制度则迫人走歪路,很多司机因此而采用了取巧的方法——在一些装有摄像头的路段贴着别的车行驶,使摄像里拍不到自己的车在该路段的经过时间,然后便可按自己喜欢的速度前进,在下一个摄像头到来之前再停歇在路边休息,磨足了限定时间再继续上路。所以沿途往往能看到一辆辆汽车在路边停歇下来,而车上的人作鸟兽散地散落在汽车周围。这种取巧的方式也有其危险性,当汽车为了避开摄像而紧贴另一辆车行驶时,稍不留神翻车的险情就出现了。 在停车休息的时间,我们不请自进地走入一户敞开着大门的人家,一条宽可走马车的过道从前门直通后门,仿佛一条随时准备供驼队穿行的古道。房子基本可以分为前庭、中庭和后庭三部分。前庭的左侧有一个小房,房前停着一架破旧的拖拉机,拖拉机侧面拴着一大一小两只驴。确切地说,是一只驴、一只骡。骡是由马和驴交配而生的后代,比驴更加高大耐劳,就像杂交水稻般,呈现出其“混血儿”的优势。中庭是露天的院落,顶上是一个茂密的葡萄架,可见一摞摞的葡萄探头探脑地窥视着我们这群闯入者。这时,我们终于看到了从后庭走出来的主人,从年纪上看,共有三代人,我们试着跟他们打招呼,为我们的私自闯入道歉。但他们满脸的善意和笑容让我们放心地流连于其中。女主人还爬上墙头,摘下葡萄供大家品尝。门前的柏油路上不时有赶集的人们坐着驴车、骡车结队慢悠悠而过,让每天在城市里急着赶路的我们寻味到一种慢的别致。 我们给热情款待我们的这家人留下了品尝葡萄的钱之后,挥手告别。他们生活在荒凉的环境中,内心却如红柳般茂盛,他们的慢、他们的安然就像一汪水草充足的绿洲,放牧着心灵的羊群。还有他们那外表土气、内里奢华的房子,虽然并非堆金砌银般的建筑,但那些梁柱、门廊等精雕细琢的手工告诉了我们,那是他们此心安处的家,是他们立意要眷恋安居一辈子的家。而我们作为城市的一员,早已变成了速度动物,每天都像装上了永动机般,控制不住地往前跑。 因为是本次活动的领队,我每天几乎都是最后进入房间休息,最早起床的一个。虽然也累,但我认为去一个地方,如果不走进它的街头巷尾,是无法体味到当地的独特之处的。于是游完库车大寺到了下榻的库车宾馆时,我巴巴地央人和我去随处逛逛,却没人响应。因为行程安排较紧,在路上跑的时间也多,女人们除了完成行程安排,都不肯外出了,我只好收拾自己不安分的心睡觉去了。 好在后来到了库尔勒住宿地的时候圆了我的愿望,红萍说库尔勒的孔雀河挺美的,大家想不想吃完晚饭去看看。我兴奋地站了起来,直想说去去去,却还是转身问了声大家去不去。这次终于得到大家的踊跃认同,逮到近距离接触南疆的机会。 在朦胧的夜色中,一群人穿过风帆广场,徜徉在水畔、树下,灯光闪闪、水波潋滟的孔雀河竟让我想起了台湾高雄的河畔,两个完全不同的地域,却因为同样的水、同样的异地流连而让人产生了恍如隔世又真切在眼的情景,想来人因同怀而相群,景也会因情愫而趋同。库尔勒已经是一个非常现代化的城市,街边的夜市、大排档向人们展示着它正大踏步向前的发展步伐。游完孔雀河,大家纷纷钻进了的士。我坐在司机右侧的位置上,看着前上方用霓虹灯笼和闪灯组成的“孔雀河”,不禁举起了相机。司机说:你等到半夜两三点来拍摄最美,没有车辆的扰乱。突然觉得这个司机是一个细腻的人,只有细腻的人,才懂得静美的魅力。这时才发现,司机原来是一个帅小伙,声音也特别好听呢。 2 在往天山大峡谷的途中,天上飘起了小雨,路边的一些小河或清或浊,欢快地滚动着,就像向过往的人们献出热腾腾的奶茶和咖啡。这条大峡谷是天山支脉克孜利亚(即红色山崖)山中的一条峡谷,进去时河谷底还大部分是干的,走着走着河水便漫上了脚背,有些导游在招呼着大家往回走,而我们几个还不过瘾,脱下鞋子继续往山谷深处走着,两边红褐色的山体越来越靠近,天空只剩下一只丹凤眼般的大缝隙,这时,一只凤凰高昂的头闪现在缝隙中,雍容地耸立于天地间,那是大自然的神工做出来的美妙雕塑,朋友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相机。当我们意犹未尽地继续往里面走,想去看崖壁上的佛洞时,有人劝阻说还是不要冒险,赶快撤。这时,水已经以超出我们想象的速度漫到小腿肚上了。到了峡谷出口处,我们被告知,有一个队友没进峡谷,却在峡谷入口处被山崖上掉下来的石块砸到了头部,于是急急去景区入口找车先送医院包扎。其余的人也跟着坐车离开,一路上,我们看到先前平缓的河面已是滚滚的“咖啡”奔涌着,一座我们进山时还欣赏过的浮桥就在眼前被洪流轻易冲垮,并裹挟而去。隔天的当地报纸报道说有一些游客当时困在河谷里的岩壁高处出不来了。人们似乎总是低估了大自然的威力,美与险,就在一进一退之间。 而更让我们无计可施的是,从库尔勒往乌鲁木齐走的中途,居然经历了一场大塞车,而车上有一位年纪较大的大叔身体已经开始感到不适,因为下雨,天气变得冷,更加重了他的不适,他开始呕吐起来,而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漫漫沙漠上,我们根本无法求医,想尽办法却又无法可施,只能在车上急得团团转,风沙在沙漠公路上笔走龙蛇,而我们却无法化成一阵风飞走。这没有尽头的沙漠就像铺天盖地的一床棉絮,令人感到窒息般的无力。好不容易挨到了有医院的地方,大叔已经晕迷过去了。叫了几个队友抬着大叔,我拉上导游飞奔在前面,一路跑一路交代她先去急诊挂号,我则第一时间找到了一张急救床,拖向门口去接病人。好在还是能及时送达医院,原来大叔是因为消化不良引起了肠梗阻。到前台去取检验结果时,我才越想越后怕,如果再慢一点到达,如果……想起来就让人禁不住想发抖。当我看着旁边的同伴掉下男儿泪,当我想起拖泥带水的塔里木河滚动着、咆哮着,冲破横搭的浮桥,不禁感叹着人生之路的多舛,那一路上穿插无序的汽车,它们都急着去哪里啊,它们就像腐化的气泡梗阻了生命的通道。回到急诊室,病人已经醒过来,正躺在急救床上打电话,他正用那虚弱得温柔无骨的声息,搬掉妻子胸口的大石。这温馨的场景让我笑着掉下了眼泪。一个当地的朋友也找了他的亲戚来帮忙看护病人,才使我们后面的行程得以顺利进行。 晕迷的大叔本来是一个很有旅行经验的人,也在新疆生活过一段时间,一路上还在给我讲以前在新疆的见闻。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地方出现不适。在从阿克苏往库车的沙漠公路上,我们还一起埋了一只小鸟。那是一只被过路的汽车辗死的小鸟,小小的肠子挂在身体外,像一个扭曲的问号。记得原来有个朋友在QQ上和我讲起关于罗布泊的事,下面是我和他的对话。他说: “那是一个生命的禁区,包括动物和植物。文革时著名的科学家彭加木就在那里考察、失踪,一直没有找到遗体。还有前些年著名的上海探险家余纯顺也死在了那里!我还看到了一个访谈,威海报的一个主编两次带队穿越了罗布泊,给我的感触很多。平时,我们所看到的小鸟是怕人的,往往离人很远就会飞走了。但是在那种生命的禁区里它也会感觉到生命个体之间的那种亲近感。第一次他们碰到了一只小鸟,那只小鸟的生命已经非常脆弱了,它还能够飞到人的手里去,主编就赶紧找水给它喝,把它给救活了。按照推理,那只小鸟绝对不是单独飞进来的,而是一大群的鸟一起,而别的都已经死去了,它是唯一的幸存者,因而它对于有生命的人群有一种本能的依恋。车队要开拔了,鸟就一直跟着车队飞来飞去。” “我想他们应会带着它一起走,是吧?”我说。 “可是他们没带。” “为什么不带它走啊,为什么?!” “他们不是故意的,而是没有经验,主编后来也特别后悔。” “这样的遗憾真是一种一生都无法弥补的疼痛啊!” “第二次穿越的时候,车队正在行进中,突然从车窗外飞进来一只小鸟,就落在了主编的身上。但是车里刚好没水,水都在后备箱里,生命也是奄奄一息了。” “他可以吐点口水给它喝啊。”我急中生智般。 “主编就赶紧拿一个苹果,心想水分也很多啊,因为拿水的话整个车队都要停下来,麻烦。可是那只小鸟只是象征性地啄了几口,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555……” “主编也哭了,就把小鸟放在手里,走了好远,直到车队停下宿营,才把它埋了。他说,在那里才能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和渺小啊。” “我只听你说也能感觉到,就像非典时期,这种感觉也存在着。” “他还说起夜晚,在别处很难感受到黑夜是多么可怕,但是罗布泊的夜晚真的是太可怕了。一到夜晚,就像一只巨大的黑锅扣下来,把人压得喘不过气。他们只有在帐篷里大口喝烈酒、大声唱歌、说笑,来排解那种对黑夜的恐惧。” “还好是整个车队。有女的没?我想,女人的感觉会更深刻。对于大自然,人真的太渺小了。” “不知。晚上风沙很大,只有帐篷里一点小小的光,还透不出来,每一个人出帐篷都要一个人拉着另一个人的手,一个接着一个。如果你在罗布泊的夜晚独自出去四五步,就可能迷路,就不可能活着出来了,没有一点的光。叫喊的声音也会让风沙给湮灭了。” “有那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感觉!” “你怕了吗?” “起鸡皮疙瘩了!” “还有一次他们突然发现卫星定向仪不见了,在那里丢失了那个东东,就像丢失了生命一样。一旦迷路任何人都不可能活着离开,后来大家拼命地找,只是一场虚惊而已。” “天!”有泪溢出眼眶。 “他说时不住流泪,我也莫名其妙地跟着流泪,就像自己也在其中一样。不知道今生有没有机会去。我去搜一些图片给你看。” “不要去了,太可怕,权当一个梦想吧。”我突然很害怕他说要去罗布泊。 “可是我的骨子里就有一种东西,挥之不去。我就想一个人独自出去旅行,走一路、看一路、想一路、写一路。其实也有很多好的东西,就像楼兰国,就湮灭在罗布泊里。” “我也一直梦想一个人流浪,但根本不可能,家里人不放心。或者可以说是自己有太多东西放不开。又或许是我们有太多的压抑,所以更想出走吧。一直非常向往大自然的深邃与广褒。” “我最想去的地方是西藏,感受雪域文化氛围。去罗布泊探险,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在关注罗布泊。罗布泊被喻为死亡之海,过去曾是一个巨大的湖泊。塔里木河就在这里静静地流过,后来逐渐干涸了,著名的鬼城也在这里,这里曾经非常繁华过的,楼兰遗迹便在此处。” “谢谢你!你给我日渐麻木的心灵带来很多的感触,让我从谈话中听到灵魂的颤音。” 自从那次谈话之后,我一直想着,如果有一天我在沙漠碰到小鸟,我会尽一切努力去救它,但是我却没有想到,我所见到的小鸟会是这样的情形,它在向人群靠近时岂知道,匆忙的人类已经停不下他们奔驰的车轮,在荒漠之地也不例外。生命是那么的脆弱,而我们总是浑然不觉。很多东西会在我们不经意间悄悄溜走,了解了生命的脆弱和无常,我们是不是会更懂得珍惜我们的所有呢。 作者简介 林馥娜:诗人、评论家。著有《旷野淘馥》等诗歌、理论、散文集5部。作品选入《中国新诗年鉴》、《中国最佳诗歌》、《中国年度诗歌精选》等选本及“CCTV-10诗散作者及优秀作品”栏目与高考模拟试卷。 曾获首届广东省大沙田诗歌奖“理论奖”;《人民文学》诗歌三等奖等多项奖。2012年举行首场个人作品专场朗诵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