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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与建构——诗歌精神的价值坐标
1月19日,第三届“诗歌与人·诗人奖”颁奖典礼暨新年诗歌朗颂会在中山大学隆重举行。数十名诗人、批评家、文学届人士以及中山大学师生齐聚中文堂,共同沐浴诗歌精神之光。诗人、翻译家张曙光获得了本届诗人奖。
典礼后的诗歌朗颂会以诗、曲、歌、舞交叉呈现的形式给大家带来了身心的愉悦。会后,笔者对《诗歌与人》独立编者、“诗歌与人·诗人奖”唯一评委黄礼孩;获奖诗人张曙光;颁奖嘉宾孙文波做了简短采访。
◆“诗歌与人·诗人奖”评委黄礼孩:个人负责的独立品质
林馥娜:请问本届诗人奖的得主获选的原因是什么?
黄礼孩:张曙光是一位有着凝重的叙事风格的诗人,他的诗歌结构精巧、平稳、语言趋于沉重感。他的诗歌是历史的记忆,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出生的人在他的诗歌中会找到那个时代的苦难、荒谬和毁灭。他冷静、真实、敏感地避免了抒情的写作,他善于通过细节和戏剧性效果,运用独特的叙事的诗歌技艺,呈现事物的本质。他的诗歌是历史的记忆,他通过真挚、痛切的生命感受和个人命运的展示,传递出一个时代的苦难感、荒谬感和毁灭感,揭示出中国人在日常生活中的真实存在处境。张曙光是一个沉思冥想式的诗人,他把个人与时代所发生的关系置于历史的维度来考察,这使他既有了日常经验和个体情感的书写,又避免了诗歌的琐碎和情感的平庸。给诗歌增加难度,诗歌与诗人互为表里,这一努力,使他的文本和个人都具有了一种坚硬的不被随意摇摆的气质。
林馥娜:这个奖项的评委只有您一个人,请问您以何规则为依据?
黄礼孩:我作为《诗歌与人》的独立编者,依据自己对世界、对艺术、对审美和生活生命的阅读经验所形成的美学品质,来评判获奖诗人及其诗歌,体现的是个人负责的独立品质的精神。
林馥娜:从首届的得主安德拉德到第二届的获奖者彭燕郊,再到本届的张曙光,似乎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他们都坚持长期的写作。
黄礼孩:是的,寻找、发现和推出那些在漫长岁月中坚持写作,并越写越好,源源不断推出光辉诗篇的诗人是这个奖的评奖标准。我们选择了张曙光作为第三届“诗歌与人·诗人奖”的颁奖对象,内心是沉实的也是喜悦的,因为张曙光在多年的持续写作中,用他的庄重和坚韧,创造了属于他的,也属于这个时代的诗歌。
◇采访手记:《诗歌与人》由黄礼孩创办于1999年年底的广州,至今已出版18期,先后推出“70后”、“中间代”、“完整性写作”等诗歌概念。其中“70后诗歌”已被作为概念收入《大学语文》课本。《诗歌与人》以选题上的宏观学术视野,民间位置上的自由精神,做出了系列性的推介,是二十世纪末二十一世纪初中国最为生要的民间诗刊之一。这将近十年的执着,是一种近乎宗教性的执着,诗人黄礼孩正是通过《诗歌与人》履行着诗歌精神守护者的神圣职责。
◆“诗歌与人·诗人奖”获奖者、诗人、翻译家张曙光:坚持纯正诗歌
林馥娜:祝贺您获得第三届“诗歌与人·诗人奖”。请问您对这个奖有什么看法。
张曙光:谢谢你的祝贺。《诗歌与人》是一份很有影响的民刊,由这份民刊创立的奖项在我看来更为纯粹、严肃,因此也更值得重视,尤其是在我之前获奖的两位诗人都是我所敬重的前辈。出于这种原因,我很看重这个奖项,对我来说,获奖未免有些惶惑,当然也会感到荣幸。
林馥娜:“诗歌与人·诗人奖”是一个民间的奖项,而您被认为是“知识分子写作”的代表,关于这一点您有什么看法?您的创作是来自于怎样的背景?请谈谈您对《诗歌与人》这份刊物的印象。
张曙光:我不认为这中间存在着什么矛盾。无论诗人采取怎样的立场,当他写作时,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写出好的诗歌来。在我看来,好的诗歌首先是心灵的产物,是将我们个体的经验上升到一个普遍的境地。诗歌应该表现我们的生存处境和当下经验,不论这经验是直接还是隐含。因此诗人必须真诚对面对所处的时代和生活,把内心的经验真实地表达出来。我主张诗人应该更加广泛地继承文化遗产,不光是本民族的,也包括世界的,没有必要人为地设置一些障碍和对立。
《诗歌与人》一直由黄礼孩苦心经营,他的韧性、魄力,尤其是对诗歌的真诚和热爱是我所看重的。我对朋友说过,中国诗歌更需要这样踏踏实实的认真做些事情的实干家。
至于说到创作背景,我长期生活在北方,那里一年中有将近半年的时间是处于冰天雪地中,四季分明,景色疏朗,北方特有的地域特点、文化氛围以及风物人情都自觉不自觉地渗透在我的诗歌中,不仅表现在内容和题材方面,也同样体现在风格和精神气质中。哈尔滨是这样一个城市,在文化上较为开放和包容,传统文化的积习不重,也有一点欧化。这些可能都多多少少影响到我的写作。每个诗人都有自己的审美情趣和艺术追求,可以有所偏重,这样才能体现出诗歌的多样化,也使诗歌具有更大的可能性。我们应该尊重诗人的不同艺术追求,而不应强求一致,或把自己的观念强加给别人。但有一点我认为是必须坚持的,就是一种纯正诗歌,正如我在受奖词中所说的,就是用一种严肃的态度写作,发出心灵深处的真实的声音。这种严肃态度,用叶芝的话说,就是“充分理解生活,具有从梦中醒过来的人的严肃态度”。诗歌可以尝试使用各种方法,但最终与矫饰无缘,与虚假无缘。
林馥娜:您的诗歌把当下场景和往昔经验结合得浑然一体,意象、场景纷至沓来却不显杂乱,这是否得益于您对西方文化的研究及翻译方面的锤炼?另外,从您的诗歌中(比如《雪》、《岁月的遗照》)总能读出一种“沧然涕下”的感觉,也就是孙文波先生说到的挽歌式情怀,这是您无意识的思絮还是有意为之?
张曙光:这首先可能与地域和个人气质有关,说到对西方文化的研究,我做得还很不够。同样我对中国文化也并无偏废。每一种文化中都有好的东西,也有不好的东西,需要继承,也要警惕和扬弃。即使在好的东西中,我们一般也只是寻找和吸收对自己有益的部分,这样才能形成自己的独特风格。如果深入读我的诗,就会发现,我骨子里的东西,包括思维方式,完全是中国的,而不是西方的。
《岁月的遗照》中出现了一些西方文化的符号,如艾略特和哈姆雷特等等,这些都是写实。我在大学读书时,正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当时人们普遍关注的正是这些东西。如果你读了这些东西能够有“沧然涕下”的感觉,正是因为它们是真实的,带有一种普遍性。文波提到了我诗中挽歌式的味道,我以为他说得很准确(当然是不无溢美),是的,这些确实不是有意为之,而正好代表了我的某种心境。除了文波,也有一些朋友注意到这一点,比如说诗人蓝蓝,在给我的信中也谈到我的一些诗中“总是深藏着说不出的忧伤,甚至绝望。而这绝望又似乎是在等着希望”。尽管得到了朋友们的赞扬和肯定,但我宁愿我的诗中有着更多的欢乐。但既然你坚持写作的真实,坚持抒写自己的真情实感,那么这些对我来说是难以廻避的。我不想用这一点为我的诗歌定位,我也希望我能写出更为乐观的作品来。我只是愿意承认我的诗中有一种沉痛感,一种五十年代出生的人们特有的沉痛感。可能这样写是一种痛苦,但必须坚持,因为这也许是一种使命。我在很多场合说过,中国诗人中,我最喜爱陶渊明,他的诗中有苍凉的东西,但也有一种豁达,乐天知命,这是一种很高的境界,但愿我也能够达到这种境界,虽然眼前还难以做到。
◇采访手记:在与张先生的谈话中,我明白了“诗歌与人·诗人奖”的第三届得主为什么会是他——对诗歌精神的守护,正是它与他的共同目标和纽带!
◆“诗歌与人·诗人奖”颁奖嘉宾、诗人孙文波:任何写作,如果不能面对人类自身说话,不能解答人对生命的理解,它的价值就不可能生成。
林馥娜:您和张先生都是长期坚持写作的诗人,请问您是怎样让创造力得以一直延伸下来的?对于张先生的作品,您觉得他最独特的特点是什么?
孙文波:你提到了“长期坚持写作”,其实“坚持”二字已经很说明问题,如果没有“坚持”,创造力也就无从落实。因此在我的认识中,关于“创造力得以一直延伸下来”这样的话题,说白了,不过是一个诗人面对诗歌,始终保持着注意力,亦即人们通常说的“要专注”。还有就是要永远以“好奇心”看待生活,因为唯有对生活永远充满“好奇心”地看待,我们才不会对任何事情感到厌倦,才会有述说它们的愿望。
林馥娜:您的诗歌很有节奏感,又像一个人在说话般自然,这让我想到水到渠成,植物拔节的情景。同时,诗中又有一些西式的词汇、典故和中式的语句、意象交叉呈现(这一点张先生也然),比如《遗传学研究》、《序曲》等。能谈谈您的创作规则吗?波德莱尔是给自己定了一个框架,围绕着构写一本诗集的,您是否有一个诗歌创作上的指导性前提?
孙文波:你的提问中说到“西式的词汇”,这种说法很有意思。其实中国当代文化的生成,何止是“西式的词汇”进入那么简单的事情。从十九世纪至今,正是在西方文明的冲击下,以及正是在中国人对西方文化的不断辩析下,中国文化才有了我们今天看到的模样。而我一直觉得这都是必要的,一切进入到我们生活中的文化,如果它们能够成为我们表达对世界的认识的工具,说明什么?说明它是有用的。而“有用”,即是我的一种原则。
林馥娜:您谈到了诗人的创作是与个人的世界观相联系的。请问诗歌需要确定价值坐标吗?在时代与价值观不断改变中,诗歌能否建立起一些共通的秩序?
孙文波:诗歌当然是需要确定价值坐标的。至于说到“时代与价值观不断改变”这样的话题,我认为只能相对地看,而不能将之绝对化。过去我说过每一代诗人的写作都是在寻找诗歌价值的“变量”,和保持诗歌价值的“常量”中展开的。到了今天我仍然这样看待。而所谓的“变量”和“常量”,即不同的时代会在表面上产生不同的生活,带给人不同的生存处境,使人为之寻找不同的话语应对方式;但人类生命形式的唯一性,它在面对时间、死亡时所得到的必然结局,又使我们不可能越雷池一步。所以,有时候我甚至这样认为:所谓“共通的秩序”,并非是由我们“建立的”,它的存在实际上是一种具有人类命运的“强制”意味的。也就是说:任何写作,如果不能面对人类自身说话,不能解答人对生命的理解,它的价值就不可能生成。
◇采访手记:孙先生的谈话反映的正是诗歌与人的建设性关系,诗歌必须是面对人类自身,在时代的“变量”中追寻并解答生命存在价值这个“常量”,而这种对生命存在价值的原创性认识,正是诗歌创作的真正价值。
(采访记者:林馥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