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盖着大海，黑水托着孤舟。小学课本里的这两句诗，一直记得。从那时起，就想着要去看海。地理老师说，别说看海，就是走出秦岭，去看平原都挺难的。看我们失望，他说，我们这里很久之前就是大海啊！我们不信，后来在河里看见珊瑚化石，这才信啦。

以前有人写篇文章说用了十八年才和你坐一起喝咖啡，我用了二十年，才走出秦岭，天空不再像个大锅盖，变得高远起来。

可是离海边还很遥远，那阵子喜欢张雨生的《大海》，喜欢唱“徒劳无功想把每朵浪花记清”，唱“所有的爱，合部带走”。那时，离爱情还有些距离，这歌唱起来并不伤感，好像还有点傻乎乎的乐活劲儿在里面。

有位朋友从海边回来，带了一只海螺给我，贴在耳边能听见声音，像是有风有浪。这东西，一直拉近了海和我的距离，那个感觉像是盼了多年人，忽然有信了。

那只海螺一直在案头，像是个安慰。

日月经天，江海流地。好多过去了，看海的念头一直在，可至今我也没有站在海边，虽然有几回跟海很近，风里隐隐的咸味都闻着啦，终是没有走近。那么蓝，那么白的浪花，好像有点儿自惭形秽。

后来，有了孩子，慢慢大，有许多想法。有天，他看着月亮，让我把那圆东西给他弄下来玩，我端一洗脸盆水出来，放在外头，等水不晃，月亮就在盆子里。他蹲在盆边，看着，觉得好玩儿。

有一天，他说要到海里洗个澡！我说好啊，后来他又说了几次，去海边看鸟，或者看海带……

我们决定暑假领他去看。临行，偏偏我又有事情，脱不了身，他妈领着他，上了一辆绿皮火车，从汉口出发，二十多小时后才到青岛。

他们在海边玩了一周，尽管做了许多预备，防晒霜，太阳帽，可二位回来时，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晒得脱了一层皮不说，脸上还留着太阳镜的样子，颇有喜感。

张岱《西湖梦寻》里说：余犹山中矣，归自海上，盛称海错之美，乡人竞来共舐其眼。嗟嗟！金齑瑶柱，过舌即空，则舐眼亦何救其馋哉！

我好像也是张氏的心思，搂着胖小子，不停地问他问题。

海是个啥样子？他说，大。海水热不热？不。涨潮好不玩不？他笑起来，一屁股坐潮头上，它一下就跑到背后啦。又说，潮很坏，把好多小蟹送上沙滩，又不带走，会死的。我问了很多，他的回答简单，天真。

我唱了几句：如果大海能带走我的忧愁，就像带走每一条河流。他格格笑起来，玩别的去了。过了几天，他身上起的皮脱得差不多了，除了胳膊上结了一个痂，那个痂后来也脱落了，里头藏着细细的沙，微微的亮。

我跟海还差点缘分，不过脑海里有了，念念不忘，可能回响。某一天，我要和它不期而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