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悲怆的三月，没有春暖花开，没有乍暖还寒，只有不断的晴天霹雳，和止不住的泪水涟涟。

这个悲怆的三月，又是5位老兵离开了我们，一个接着一个。我们不断地奔波于病房、医院、灵堂、殡仪馆，一次次地送别老人，一次次地擦干眼泪。

他们甚至不是久病卧床的老人，他们大多健康开朗地活着，在我们一个月前、半个月前，甚至几天前的记忆中，都还精神抖擞、步履矫健。

可现在，他们已与我们天地之隔。

3月9号，远征军老兵、老顽童周高福爷爷离开了我们，享年90岁。

3月9号，黄埔老兵刘嗣梁爷爷离开了我们，享年98岁。

3月15号，青年军老兵李良骏爷爷离开了我们，享年87岁。

3月20号，黄埔老兵罗咏毫爷爷离开了我们，享年91岁。

3月27日，黄埔老兵戴树奎爷爷离开了我们，享年91岁。

他们走得匆忙，我甚至没有去看望过刘嗣梁和李良骏两位爷爷；

他们走得突然，最让我无法接受的是身体最好的罗咏毫爷爷和戴树奎爷爷，会是这么快！

3月23日晚上，当我得知罗咏毫爷爷去世消息时，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一个人住在敬老院里，成天喜欢到万州街上转悠的老人；这位去年12月份我们去送暖冬物品时，一直和我们说想到重庆来耍的老人！

记忆中，他走路风风火火，完全不像一位九旬老人；与我们握手，有力而干脆。他甚至会像年轻人一样狠狠地拍着我的肩膀，开心地说，你怎么来了！

每次走进他那间小小的房间，他都会激动而开心地招呼我们吃各种糖果。我们不吃，他会不高兴，会硬塞到我们手里，甚至口袋里。

每次我们在这个小房间里坐的时间都不长。起身告辞，他的眼中总会流露出依依不舍，会问我们要到哪里去，什么时候再来。万州确实太远，去年12月15号去过以后，我没再去过。他老人家直到临终，还在盼着我们去！

可我们，竟然不知道他卧床20多天，不知道他被儿子接回了农村老家，不知道他一直向儿子询问我们会不会再去看他！

我愧对老人。我没有接他到重庆来耍，没有陪伴他游览重庆。我害怕他一个人来到这里，让我承担不可预料的风险。我总想当一切计划周全，让他子女陪伴，再接他来重庆。因为他身体足够健康，因为他的日子还很长！

我错了！永远不可挽回的错了！

今天凌晨4：35，黄埔孤老戴树奎爷爷也走了。

这一天，我都在痛苦而无力的自责中。这是唯一一位我陪伴了生命最后时刻的老人，也是让我亲眼看到离开前痛苦抗争的老人。昨晚的那三个小时，我按着他努力想挣扎的腿，他紧紧握着我的手！

他偶尔会被我唤醒，会答应我，即使没有睁开眼睛。医生告诉我这是浅昏，意识还没有丧失。血液透析让他很难过。透析结束后，他睁开了双眼，让我喜出望外。因为他不再挣扎不再痛苦地张大嘴呼吸！

我为什么要急着离开他！我抱着戴爷爷，对他说“爷爷，我们要坚持！”爷爷睁开眼，对我说，“要坚持！”

要坚持。很清楚的三个字，像是老人对我的承诺。这让我略微放心地与他告别，让我不再哭着走出病房，让我期待可以今天与他再见。

可我没有机会了。3月26日晚上十点一刻，我离开戴爷爷，竟是与他老人的永别！

我再不能见到这位总是开心地笑着的老兵。半个月前去合川福利院见他，他还那么精神，听得见我们说话，看得见报纸，吃得下很多很多东西，甚至天天和福利院的老人们打麻将！

他为我们唱起黄埔军歌，声音洪亮，一字不错；为我们回忆这一生三次牢狱，淡然得很。

我们不知道他为什么是孤老，却知道他这一生受过的磨难。我们去年十月才在合川福利院找到他，今年1月12日才为他过了第一个生日！

一周前，他摔伤了大腿。在合川治疗无望。我们星期天前去看望，当晚在微博呼吁。合川民政局周一决定送老人到重庆的大医院治疗，周二就将老人送到重庆。

我沉浸在对政府的感激中，没有去计划我们志愿者应该做什么。然而，世事难料。诺大一个重庆，那么多大医院，竟然不能接收老人。可怜的戴爷爷，在救护车里等待了半天，直到傍晚才被北碚的重庆九院接收。而那半天的等待，对一位本已肾衰竭的老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为什么没有想到向前走一步，让我们这些总在一线的志愿者不要因为政府的给力，我们就缺位。我为什么只顾着忙自己的工作，直到下午才开始着急老人能不能住进医院！

我错了。不是疏忽，是混乱了我们志愿者本身的意义。我们愿意做我们可以做的，我为什么没有想到去做！

戴爷爷走了，他本可以多活几天，几周，几个月，甚至几年。因为有这么多人在关心他，在帮助他，在呵护他。他是唯一一位感受到政府温暖的老人，他走得太匆匆！

此刻，我耳边又想起爷爷那么清晰地对我说：“要坚持！”戴爷爷，您没有坚持，我还能不能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