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日、4日，这个周末，重庆持续着40多度的高温。可中秋节眼快也要到了，重庆志愿者团队的传统行动——中秋节慰问老兵，却不等这高温，也要进行。

那个周末，我们同时两条线行动，我走的东线万州、梁平8位老兵，雷姐带队走的西线江津、铜罐驿以及沙坪坝。给每位老兵的礼物都是：一盒月饼（群里募集而来，各自单位发的、朋友送的，总之不是我们自己花钱买来的）、一箱牛奶。

之所以还要去万州那么遥远的地方，是因为北京晚报摄影记者程功不远千里而来，要去万州拍摄采访远征军老兵魏晓清爷爷。他原本计划只拍摄一位老兵，我们却要看望8位老兵，和他沟通，他很爽快就答应了跟着我们一块儿混，到万州去两天。

万州去过很多次了，最近的一次大规模走访是7月初；小规模的是8月初，送刘树仁爷爷回家。每次都顺顺当当的，可这一趟很不顺畅。

9月3号一大早六点多，我们就出发了。此行四人：程功老师、秋隼、小蒋和我。我小小的奔奔车尾箱装满了月饼，车内还DIY自制了一个小冰箱，里面装着两盒“雪月饼”。一路上，小蒋和秋隼对这用冰水和毛巾做的“冰箱”呵护有加，全然没有大男孩的大而化之。

上高速路不到一个小时，就发现电瓶灯亮了；没理它，继续跑；渐渐地发现EBS灯也亮了，开始紧张。在距离梁平近40公里的时候，车子越来越提不起速度，除机油灯以外的所有灯全部亮了。我赶紧靠边停车，再点火，怎么都不燃了。

沪蓉高速公路上，四十多度的高温天气下，三个男人开始给我推车。还好，奔奔只一吨重，他们推动了，车子发动起来，缓慢的越来越慢地，在高速路上以60、40、20公里的时速前进，终于到了一个“周嘉、沙坪”出口。

庆幸的是有一个修理店就在出口处。检查、修车，原来是发电机一颗螺钉断裂，导致皮带松了，发电机一直没有工作，全靠电瓶里的电在工作。

修车的时候，梁平的志愿者张洪驱车赶来救急。他见我们赶时间，就叫我们先开他的车走，他把车修好后，明天我们在梁平汇合交车。

我们又赶紧倒腾车上的月饼。程老师自告奋勇地当上了驾驶员，驾着这辆凯越急驰而去，丢下小张一人守着我的奔奔。

走出来没十公里，程老师自言自语：“怎么这车也提不起速度了？”我看着车速急速下降，他很快地将车靠边停下。

刚才在车上大家还开心地笑着“因祸得福，没想到车坏了，换一辆车，乘车环境大为改善”，得意的笑没几分钟，大家都傻眼了。

打开引擎盖，整个水箱完全开锅，发动机里都散发出浓烈的焦糊味。

我的第一直觉是发动机烧缸，但没敢说，打电话给小张，他说我的车马上修好了，他赶过来看。

一个多小时后，他过来了，也一筹莫展。大家又推车，完全点不着。

高速路上，40多度的高温天气下，又等了两个多小时，等拖车了。

之所以罗里罗嗦的回忆这些与老兵完全无干的故事，实在因为那时的感触太深。我心里对程老师充满了内疚，耽误了他的工作；对小张充满了内疚，又让他也坏了一辆车，而且还损失惨重（据说修理费6k多）。而高速路、高温下傻等的感觉真的不好，虽然大家一直有说有笑。更可怕的是，我们车上的水几乎全部加进了他的水箱，人也快渴着了。

关爱老兵的这条路，不算坎坷，但这样的经历真的很考验和折磨人。不是亲历，很难想象我们一次次这样远行，无论道路艰险还是漫长，所要面对的危险到底有多少。每次长途远行回来，我都会如释重负，终于平安地又完成了一次寻访；可下次，都会这样平安顺利吗？

因为坏车修车耽误了大半天时间，我们只好调整计划，并压缩在每位老兵家里待的时间。原本就很紧张的走访，被搞得更加像应景式的领导慰问，在每位老人家里停留的时间都不超过一个小时，有的甚至仅仅半个多小时。

9月3日的第一位，是曾守卫梁山机场的胡俊才。两个月前见过老人，如今，他身体仍然硬朗，除了腿脚不便之外，能记起的那些往事，仍旧可以声如洪钟的讲述。

第二位，黄埔17期的刘君秀老人。老人的健康状况每况愈下，虽然心脏安了起搏器后好转很多，但双眼已经越来越看不清楚，接近失明的状态。他摸索着在屋里走动，蹒跚之态，令人动容。

第三位，黄埔17期万州老兵林祥，参加滇西反攻的第五军老兵。老人声如洪钟，面色红润，回忆起往事更是滔滔不绝，让程功老师顿时产生了强烈的采访报道的愿望。于是，这天下午，到第二天上午、中午，我们陪着老人一起坐公车，去黄埔同学会，去麻将馆，小小地体验了一下老兵幸福的晚年生活。

林祥老人是两个月前我们去万州意外发现的。老人关于自己投身黄埔以及后来滇西抗战的经历，记忆犹新。这一次，我们为林爷爷送上了论坛纪念章，老人激动不已。当我说我给您戴上时，老人家立刻把胸脯一挺，“好！”然后绽放出异常幸福开心的笑容。

女儿告诉我们，老人是黄埔同学会里最年轻的，所以，要是出了什么刊物啊什么的，都是他一家家地去送。老人家身体好，而且非常热心这些公益活动。唯一遗憾的就是耳朵太背了。

第四位，黄埔17期万州老兵罗咏毫。我们到敬老院时，已经晚上八点多，因为天气炎热，敬老院里的老人们大多还没睡觉。罗爷爷的房间门也虚掩着，推门进去，老人甚是高兴，兴奋地拍打我们。与两个月前相比，老人的听力又下降很多，我们一个个大着嗓门和他说话，非常扰民，只好短暂地坐了一会后迅速离开。老人执意送我们出门，在夜色中目送我们远去。

第一天的工作勉强完成，大家都已筋疲力尽。9月4号又是一大早，我们就来到了张蜀樵老人家里。半年前摔断腿的张爷爷渐渐康复，能自己站起来走几步了，精神不错，就是听力很差，记忆力也大不如一年前。老人马上要满91岁了，我们为老人提前送上生日祝福，却也无奈地看着老人一天天衰老。真希望每年都能为老人送上这份心意。

接下来是去万州第二福利院魏晓清爷爷那里。作为此行记者报道的主角，魏爷爷已经盼望我们很久，可我们却因各种原因姗姗而至。40多度的高温下，老人躺在床上，屋里就一台鸿运扇吹着风。

爷爷很高兴我们到来，和我们在走廊里聊了很久。关于1942年参加远征军前往缅甸及至后来兵败回国的往事，老人记忆得突然清晰很多，让我们受益匪浅。

老人对我们抱怨敬老院里不停涨价，现在房间费从500涨到了600，还想涨到700，护理费从几十块钱涨到了290，伙食费300多块钱，吃的饭菜很硬，菜也不合口味，反应过很多次，都不改善。

“他们完全是在赚钱！我们这些孤老，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有子女的，子女也大多怕老人给自己添麻烦，所以敬老院涨价他们也只好同意。你们能不能帮我反应下这个情况啊？”

我心酸地看着老人。无言以对。万州第二福利院，是民政部投资的三峡移民工程。我不了解福利院现在的所属关系和经营情况，不敢对老人擅自承诺什么。但是，心中对福利院的怀疑和愤懑油然而生。

每个人都会到暮年，也许我们最后都会到福利院去终老。可是，一心为了钱经营生存下去的福利院，会让从这里离世的老人心安吗？

魏爷爷依旧执意送我们离开。他蹒跚地爬上楼梯，在烈日下看着我们远去。心里又是一阵心酸泛起，不忍回看老人佝偻的身影。

离开万州城区，我们前往甘宁乡刘树仁爷爷那里。一个月前，陪同老人回湖南老家的经历还历历在目，想着两位老人心中对我的挂念，在异常颠簸和破烂的路上开车，心里都没有任何怨尤。

在刘爷爷家里停留的时间很短，因为那时已经午后三点。简短的寒暄后，和老人依依不舍地话别。

站在骄阳下，两位老人目送我们远去。每次我都会难受这样的情景，都会想着不知道何时再见。与老兵交往越多感情越深，而每次转身时都会黯然神伤。

那一天，因为时间关系，我们没有去给垫江的许富成老人送中秋祝福，心里歉疚。回到重庆，暮色已降临。白天里40多度的重庆，夜晚也多少有了些凉意。心里庆幸着终于平安回来了，期待着下一次的继续远行。

PS：感谢北京晚报记者程功老师全程陪同并拍摄，并允许我使用他的作品。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