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很有意义。

最近常有一位怨妇级的朋友问我，过什么样的生活才有意义？

我怎么知道。就是知道，也表达不清。

“意义”两个字，本就是可以意会难以言传。

 

讲述这个周末的故事，有点罗嗦。追溯到去年国庆大学同学聚会。太漫长了。

 

梗概：

受远方同学之托，到重庆偏远的一个乡村去看一位陌生的母亲。同学是检察官，这位母亲是她一个当事人的妈妈。

重庆很大。偏远的酉秀黔彭的一个偏远的村子。舟车，徒步。于是，这个周末，辗转地完成了助人为乐、健身减肥，以及户外活动三大任务，圆满多赢。

  

爱心：

大学同寝室的一位同学，曾为好友。毕业后打拼多个职业，最终成了女检察官。

我一直以为，对一个女人来说，这是一个极富挑战的职业。坚定、强硬，无论是否敬业，必须练就一副超强的神经。去年同学聚会时，她给我的最深印象，就是干练、硬邦邦。面对同学热情的敬酒，生硬地推挡。我很担心，职业让她成了生硬的、不懂柔软的女人。这样下去会太可悲。

临别前我们彻夜长谈。她讲述自己职业之外的努力。比如，尽量地帮助自己当事人的家庭，让他们在承受法律无情的同时，感受人世的暖意。

几个故事下来，我认识了一个职场上强硬生活中善良的女人。

春节前，她让我帮她去彭水看一个当事人的家庭。很可怜的一个家，很不幸的一位母亲。看看情况是否像材料中所说的那样，看看她可以为他们做些什么。

我一直没空。这个周末，无论如何要去了。行前，她专门写了一封信来，嘱咐我要买些米和油去。说话时不要提及案情。然后，一定要悄悄地给他们留下点钱。

我乐于去做这些事。即使麻烦一点，但可以让她、让那位母亲心中宽慰一点。

我对她说，我去，不是为了你的当事人，是为了你。我不希望你成为一个生硬的女人。我愿意成全你的爱心和善举。

 

偏远：

重庆号称中国最大的直辖市。重庆无愧于这个“最大”的称号。同学问我，去那里要多远。我说，火车坐到县城，要三四个小时。她惊呼：重庆太大了。

我约上弟弟妹妹一起。我们曾经是驴行的死党。一路辗转，终于到达目的地时，我说，这就几乎要赶上《非诚勿扰》里秦奋相亲的那个女孩子描述他们家的路程了。

“从北京坐飞机到昆明，然后坐一天的汽车到蒙自，然后再坐拖拉机，再赶一天的牛车，就到我们家了。”

我们要去的这个地方，也相似的偏僻。

周五晚上从重庆坐特快火车三个小时到彭水，然后县城住上一晚，然后周六早上坐汽车到镇上，再坐农村中巴到乡上，再走上将近两个小时的山路，就到他们家了。关键是，从镇子到乡上，乃至后面的步行，好多泥泞、大水坑。脚上的泥越走越重。

在重庆驴行多年，太知道那些乡村的遥远和僻静。于是，周六早上在县城就买上了20斤大米、10斤油。大米装进弟弟80升的登山包里，我和妹妹轮流提着贼重的金龙鱼。

在镇上时，穿过极度狭长的镇子街道，看到了超市。后悔东西买早了，白费力气。

直到我们走进那位母亲的家里，看到贫困的景象，我们才相信，这一堆沉重的食品，远胜于一笔钱。

路上甚至有老人问我们，这是什么？我们说，是炒菜用的油。他们甚至不认得透明的调和油。

 

低调：

因为此行的特殊目的，我们努力低调。但是，另类的行头，陌生的面孔，还是让热情的乡亲们关注不已。想低调都难。

火车上，县城里，到镇上、乡上的车上，我们都对人说是去旅游的。

但是到了乡里，开始步行。我们的背包，最主要的是那桶没法藏起来的金龙鱼，让好些人关切地问个不停。我们都只说是来玩的，顺便走人户。乡亲们又问，哪家啊？我们就讳莫如深了。可最后，走到他们家下面的山脚下了，到处是梯田泥泞，几个人找不到上去的路，乡亲们着急地问，你们到底到哪家啊？我们只好坦白。热情的乡亲就给我们带路。走到房子前了，见家中无人，就又去坡上帮我们叫人回来。

那时候才觉得，在这个宁静的村子，没有秘密可言。我们三人此行，低调也成高调。

 

母爱：

见到那位母亲时，她瘦小的身体背了很大的一背篓猪草。她说一大早就出去打猪草了。

母亲的脚上全是烂泥巴。她倒水洗脸。邻居仍旧好奇地站在门口。我不知从何说起。

母亲一脸狐疑地看着我们。

弟弟吞吞吐吐地开口说话：一个朋友让我们来看看你。

母亲问，谁的朋友啊？女儿还是儿子的？

我说，儿子的。

母亲的眼睛一下就红了。眼泪立刻就掉下来。

我忙拉她坐下。很脏乱的一个沙发上。

母亲开始哭，一边哭一边讲着儿子的故事。她说儿子从小本分，她不相信他会做出那样的事。

她说，当年为了生下这个第三个也是可能是男孩的儿子，她东躲西藏，腿都摔坏了。

她说，这么多年，孩子的爸爸常常打骂她，她都忍了，为了三个孩子。

她说，从听说儿子出事了那天起，她不晓得流了多少眼泪，没有睡过一天好觉。

她说，可是，还是要做事，干活，活下去，不管多苦多累，只要有命在，就要去看儿子。

我默默地听着。说不出话。

一个农村女人，孩子就是她的天，更何况是儿子。现在儿子出事了，她的天垮了。

只好对她说，你一定要好好地活着。你好，孩子就有信心地表现；他表现好，也会有机会早些来看你。

母亲说，我都54了，要等到哪一天啊。

孩子要听到这句话，会多么后悔自己的冲动！

母亲说，家里养了四头牛，一头猪，还有些鸡，每天忙活的事情多。

我说你要好好保重。

我看到家里居然有电话。趁她不注意时，把装了钱的信封藏在电话机下面。

我说我会给你打电话的。你有什么要我们做的？

母亲说，没有，没有。

坐了一个多小时后，我们起身离开。母亲拉着我的手问：你们还会来吗？

我本想说你要我们来我们就来，但是很快就改口说：要来！

母亲送我们到下山的路口。走了一里多地，回头，看见她还在那里望着我们。

我们突然的到来，短暂的停留，匆匆的离开，对一位痛苦中的母亲，是让她更多地回想起了痛苦，还是得到了真正的慰籍？

我太渺小。和这位朴素的不幸的母亲相比。

 

毒蛇＆恶狗：

行走江湖多年，这次居然头回遭遇毒蛇。

进山的时候。弟弟走在前面，突然叫了一下：蛇！

我赶紧跑过去看。一条青绿色的细长蛇，有一尺多长，趴在路上，正缓缓地往边上的草丛里边钻。

我这才想起拿相机，可惜晚了。

一位同路的老乡说，这是青竹鞭。

其实就是竹叶青，剧毒。

想着都心有余悸，不寒而栗。在外行走，一直最恐惧的，就是碰到蛇。那天的遭遇，深深地刺激了我。以至于第二天摘金银花时，地上有草或者灌木的，都不敢过去下脚。我开玩笑说，遭了，严重的心理障碍了！

说起恶狗，倒有点好笑。我一直喜欢号称“中华田园犬”的土狗。这一路上，到处都是这些旺财，憨憨的，貌似忠厚的样子，大多懒懒地趴在路边或门前或房檐下。

可好几次，一不留神，就有看家狗冲到我们面前狂吠。最可笑的一次是，在一个农家的门前停下想讨口水喝，一条黑狗一直在旁逡巡。主人说，你们把包放下吧，它看见背包的就要咬。

我说为什么呀？

它会忠诚地以为你是要把它们家的东西背走啊。弟弟说。

可是，我要放下包，再背起来，岂不更像是偷它们家东西？

荒诞的狗逻辑！

 

暴走：

很久没有痛快地户外徒步了。这次出来，终人之事的目的之外，就想好好地到山里走一走。于是，把个户外装备全部备齐。可临出发时又是突然的暴雨，天气预报也说这几天都是雨，只好把帐篷之类的取出来了。

周六下午，走了三个多小时的烂泥路。晚上，在乡场上美美地喝了一顿。回看相片，发现自己仅有的几张都被拍得虎背熊腰，顿时极度自卑，决定明天出去，不准坐车，坚决徒步。

夜宿乡场上二选一的旅馆。10块钱一个人，还专门为我们换床单枕套。当地民风真的很好。

极度宁静中的一夜好觉醒来，神清气爽。今天准备徒步出去。

来的时候，颠簸上来的车子用了40分钟。问老乡我们走要多久，他们说两个小时。

我说，那我们要四个小时。加倍。

果不其然，一路走，一路拈花惹草，不到20公里的山路，耍耍停停，竟用了将近5个小时。

此地的风景，真的很美。大山连绵，青翠满目，偶有奇峰乱石，颇有几分武陵源风光。

 

 

偶然看见几朵鲜艳的花朵。貌似金银花，芳香扑鼻，但是花形很大。问当地人，果然是野金银花。而一路上，就看见很多开满了藤蔓的金银花。对一向善于山间掳掠的我们来说，实在是瞌睡遇到枕头，一阵狂采，害得自己手臂上被数不清的刺划出了若干道浅浅的伤口。

 

但是那一份野趣，和自在的快意，却是久违。

快到镇上时，碰见了一对父子。远远地看见他们时，旁边有只狗。我们紧张地问狗咬不咬人，大人说不会咬的，路上的狗都不咬人。

于是我们一起走了几步路。孩子突然就哭了。大人一句话不说就抱起孩子。

我们问怎么啦？

大人说，他走累了，今天走了20多公里的路了。他才三岁。

当时我们差点晕倒。一个三岁的孩子，就这样跟着大人走，一走就是20多公里。这才叫暴走啊！

他们要坐车，也就十几块钱吧。

城里的孩子真的好幸福！

 

意义：

在县城上火车前，我给那位母亲打了电话。告诉她，我的同学让我给她留下了一点钱。之前一直不敢跟她讲，是怕我们没有离开那个乡时，她会追出来。因为上次春节前我同学给她汇款过来，就被退回去了。同学说，这么多年她头次遇到这样的情况。这让她更想帮帮这位母亲。

晚上，将近五个小时的普客火车。极度喧闹的车厢。一路上就在琢磨，下次我再来，可不可以开着我的奔奔进去？要是可以开车进去，就可以多带些米和油，还有，给孩子们的糖果。

路早点修好就好了。那位孤独的母亲，一定会盼着我们。

这是我们的想法而已。也许，她还是会在这样痛苦的生活中，坚强地活着，为了她的孩子，为了她的希望。即使没有任何人，关注到她坎坷痛苦的一辈子。

什么是意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