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情归何处（长篇连载之二十二）

李恒昌

        在宝塔的高处
　　汇集着纯粹的光芒
　　独一无二的沉思
　　独一无二的完美
　　独一无二的忧郁和孤独
　　开出独一无二的花朵
　　
　　——摘编自谢明洲诗作
　　
　　武松更加狼狈地继续逃亡他乡。丛生的疑虑让他变得小心翼翼，有了前几次的教训，他不敢再到大的城镇流浪，只能在山区和乡间躲藏。
　　每当夜晚来临，是武松最难捱的时刻。诺大的世界，他找不到安身的地方，多数时候，他只能睡在野地和路边，有时也歇在别人的屋檐下。他戎马半生，出生入死，为了伟大的理想而奋斗，不曾想，"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是跳蚤"，到头来竟落了个"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的可悲下场。
　　武松再也不想打听所谓战友们的消息。施恩对他的背叛，让他对人性彻底绝望；宋江改变立场与他为敌，他觉得可以理解；李逵伤害他，他亦认为可以原谅；理发店老板出卖他，他以为那是为了他个人生存得更好，属于正常；唯独施恩对他的背叛，没有一点道理，也让他始终无法明白究竟是为什么。
　　这时候，武松才发现，从一开始，施恩就在利用他，自己不过是施恩的一件有些使用价值的工具。这正如张通和高俅当初利用他一样，没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他真切地体味了人性的灰暗，他感到自己从未像今天这样恚心，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暗淡无光，他不想再见人，好像所有人都有可能出卖他，并随时会吃了他。
　　"吃人！"他自言自语。"人居然会吃人！"
　　武松的意志垮了，往日里的大侠不见了，昔日的神采与他决裂了，如今的武松几乎变成了行尸走肉。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垮了。度日如年的逃亡生活，使他的体重迅速下降。他眼窝深陷，目光呆滞枯干如井；衣服破旧，头发散乱，身上虱子丛生；不到五十岁的人，步履渐露蹒跚。如果他的仇敌高俅见了，也不一定能认出他来，即便是认出来，也不一定会再抓他。高俅可能会想，武松落到这生不如死的下场，应该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一天上午，在一个不知名的村庄的田间小路上，迎面走来一个和武松相近似的人，那人头发很长，穿一件油乎乎的大褂，手里拿一根长长的竹竿，边走边阴阳怪气地唱着。一会儿唱：
　　
　　天黄黄，地黄黄
　　我家有个夜哭郎
　　路人见了念三遍
　　一觉睡到天大亮
　　......
　　转而又唱：
　　
　　小家雀，尾巴长
　　娶了媳妇忘了娘
　　把媳妇抱到炕头上
　　把老娘赶到南山上
　　......
　　歌声很难听，像鬼在哭泣。
　　走到跟前，武松发现那人居然是他的好朋友公孙胜，武松打起精神，使劲喊他："公孙胜！公孙胜！"
　　公孙胜听了，瞪了他一眼，就像那只在河边听见"咕咚"的兔子，扔了竹竿，拔腿就跑。
　　"别跑啊！是我，我是武松！"武松在后面喊。
　　听到武松的喊声，公孙胜跑得更快了。武松追了一段，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也就放弃了追他的打算。
　　
　　冬天来了，天气越来越冷。残酷无情的天气开始折磨原本威武刚强的武松。这时候的武松，脆弱如同帕斯卡尔笔下的芦苇，成了最柔弱的一个生命。只要轻轻给他一击，就会顷刻毙命。
　　武松很快就患了重病，低烧长时期困扰着他。每到夜晚，睡在冰凉的地下，他就会发烧不止，做噩梦和说痴话成了他的家常便饭。
　　梦里，总是出现血淋淋的场面。时而是景阳冈上的那只老虎把他的右臂咬断，然后吃他的心肝；时而是西门庆和张都监在阎王爷那里和他算帐，把他扔进滚沸的油锅。
　　他时常被噩梦惊醒，醒来后就再也难以入睡，慢慢地形成了恶性循环，他的神经变得越来越脆弱。
　　那天夜里，武松睡在一处风声鹤唳的田野，如泣如诉的风声从身上刮过，地上散发着泥水的气息。他在梦中逃命，遁入一片荒原，以前他并不曾真的到过那个地方，也不曾见过那种场景。荒原无边无际，一片苍茫，到处是野草、芦苇、沼泽和坟茔。
　　武松没命地奔跑，后面是穷凶极恶的追兵，欲置之死地而后快。高俅和宋江见武松狼狈不堪地逃命，骑在马上"哈哈"大笑。武松拼命跑，用尽了所有力气。可是他怎么也跑不动，跑了一大阵子，还在原地不动。他被高俅的狞笑惊醒。
　　醒来的武松真正使上了力气，他爬起来就跑，"噗通"一声，摔在了三米高的石头坝下面。
　　白天和黑夜，像一白一黑两个魔鬼，藏在武松身后，日日夜夜折磨着他。
　　
　　"祸莫惨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值得庆幸的是，此时此刻，武松的心还没有完全死掉。他的心灵还有一息尚存的火光，这个时候，他开始考虑往后应该怎么办了。他设想过回到九顶莲花山去，但是很快被负责决策的机器给否决了。他曾有过自杀的念头，但是那只是瞬间即逝的事情。他也曾想拿起武器，重新拉起队伍，和各种各样的敌人战斗到底，但是他缺乏足够的信心和勇气。他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长期流浪下去了，必须找一个安身之地。
　　武松白天思考，夜晚的大脑神经更加活跃。他始终连绵不断地做梦，醒来后只记得其中的一些片断，大多数梦已被忘得无踪无影。
　　一天夜里，在紫气丛生、霞光万道的地方，武松又见了太白金星。白头发白胡子的太白金星像个老寿星，非常慈祥地出现在武松跟前。
　　武松如同见了救星，赶忙跪下："仙人在上，请给武松指条明路。"
　　"武松，多年前，我曾送你一样东西。你把它弄丢了，只要你把它找回来，你就有救了。"太白金星说完，驾云而去。
　　醒来后，武松想啊想，太白金星到底送给他什么东西，他又把它遗忘在了哪里呢？他像后来的人们过电影一样，重新过滤他的已有生活，回首他的所有。
　　终于有一天，武松的大脑掠过一道闪电，他忽然想起了上次梦见太白金星时的事情。那时他刚到梁山泊，他在天庭见到了太白金星，太白金星送给自己一样东西，后来自己变成了一颗流星，直落晁盖的墓前。醒来后和公孙胜寻到墓跟前时，发现了刻着天书的大陨石，当时只顾关心那块大陨石上的天书了，把太白金星送的东西忘在了脑后。
　　究竟是什么东西呢？既然是太白金星相送，肯定十分珍贵。武松的脚不小心踢到了地下的一块石头，他突然想醒悟，太白金星送给他的是一块宝石，宝石呈钱币形状，中间是个镂空的"口"字，四周是四个偏旁。偏旁和"口"字组合成四个字，连起来是"唯吾知足"。
　　"唯吾知足"，看来这就是太白金星送给自己的宝物，也是来自神明的启示。
　　武松反复玩味体会"唯吾知足"四个字，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玩味越觉得蕴涵丰富。
　　第二天夜里，武松又陷入了梦境，这次，他梦见了师傅周侗。武松被金兵追赶，在悬崖峭壁上跑，他一脚踩空，落下悬崖。这时候，师傅周侗从天而降，抓住武松空荡荡的右袖子把他救了上来。
　　武松正要感谢师傅，却发现师傅变成了观音菩萨。观音菩萨的声音和师傅的声音一模一样："武松，你把最该办的事情办妥，我在青灵山相国寺等你。"说完，观音菩萨不见了踪影。
　　对这个梦，武松记得非常真切。此时的武松明白了他应该选择怎样的道路。
　　后来的日子，武松见人就打听青灵山在哪里，山上有没有相国寺。很快，武松就得到了答案：青灵山在临安城外，山上的确有座相国寺。
　　接下来，武松并没有去青灵山，而是去了山东阳谷。可怜的人，又一次来到了桂芝姑娘的墓前，武松觉得自己很对不起桂芝。因为战事纷繁，桂芝给他的书信早不知丢到了哪里，就连那块绣着鸳鸯的手帕和大红色的同心结，也不知道遗失在什么地方。
　　"我丢失了一些再也回不来的东西。"武松自言自语。
　　玫瑰的枯枝在风中呻吟，武松痛心疾首，他先后三次前来，一次也没有赶上玫瑰花盛开的时节。
　　武松跪在桂芝墓前，一跪就是一天一夜。他什么话也没说，一滴眼泪也没流，就像干裂的树桩一样跪着，一直跪到阴风四起，刮得墓地天旋地转，沙粒打得人睁不开眼睛。
　　
　　武松真正当上了行者。他打起精神，像虔诚的善男信女，向青灵山走去。
　　俗话说，智者爱山，仁者爱水。佛门弟子既是智者，又是仁者。青灵山就是个山青水秀的所在。青灵山又叫青明山，位于临安城西。青灵山有两座山峰，西为"青峰"，清脆欲滴；东为"明峰"，明净亮丽。两峰对峙而又相连，面南方向略微敞开，此山的由来，有一个神话传说：远古时代，有位神仙云游到这里，看到临安一带土地肥美，碧水长流，桔红竹翠，景色宜人，美中不足是缺乏青山点缀。于是，就从远处挟来一山安放在这里，就是"青峰"。后来，水神漂游到了这里，见独峰耸立，孤单无侣，也施展法力，从水上漂来一个小岛，与"青峰"相依为伴，即为"明峰"。
　　青灵山虽无五台山之大、嵩山之雄、千佛山之秀，但它清雅幽静，素有青灵天下幽之称。独特的自然环境，吸引了佛家弟子。南北朝时，由于朝廷的支持，这里建起了佛塔，修起了寺庙，并很快成了全国有名的佛教圣地之一。
　　初春时节，清明秀丽的江南，临安城外，武松踏青而行。
　　武松远远地就望见了那两座山峰和山峰中间的高塔。对武松而言，塔下面的相国寺就是他今后的家。
　　武松从山东坡踏上蜿蜒起伏的入山小道，两旁苍松翠竹，密密匝匝，幽深蓊郁。顺道而上，便进入双峰环抱的山坳，在峰回路转的树林荫翳中，他看见，相国寺浑然立于青峰之下。
　　相国寺是当时全国闻名的寺庙，建筑非常雄伟，院内有一座六层方形木结构宝塔，塔高四十多丈，名叫六和塔，又叫六合塔。至于塔名的含义，有人说"六和"寓天下大和之意，即天和、地和、国和、家和、神和、人和。也有人说"六和"出自佛教经典，是佛教的六条戒律，即身和同住，口和无争，意和同悦，戒和同修，见和同解，利和同均。
　　六和塔上悬挂一百二十枚金铎，每到高风永夜，金铎和鸣，铿镪之音，十里之外都能听见。武松看见塔顶金盘眩目，光照云表，宝铎含风，响出天外，感到如释重负，如归母亲的怀抱，竟然不由得口念南无，合掌跪拜。
　　寺院分前、中、后、左、右五进院落，以大雄宝殿为主体向前后左右展开。大雄宝殿气度雄伟，飞檐翘首，画栋雕梁，轩敞疏郎，典雅大方，虽建在南方，颇具北方建筑的大家风格。殿内有高大的如来佛塑像，十八罗汉分列两旁。东西两庑对称，依山势向后逐级升高，共有大小房舍四百多间。
　　临近傍晚，武松顺石阶仰望，相国寺黄墙高耸，藤葛缠绕，暮鸦翩翔，高高的门楣上悬挂一块黑色额匾，上书"相国寺"三个大字，字是金色，苍劲雄浑，肃穆庄严。
　　武松走上前来，大门两边是一副对联：
　　
　　晨钟暮鼓敲醒世间百万名利过客
　　经号佛声唤回苦海亿兆迷途羔羊
　　
　　武松以前曾听人说过："寺庙是为这样一些人准备的，失意、潦倒、青春不再、孤独、疾病缠身，它在远处等着你，接纳你，然后给你母亲般的抚爱。"那时，他不太相信。现在，他觉得那话有不少道理。自己不正是个失魂落魄者吗？武松顿时有了那种温暖的感觉。
　　武松轻轻地敲响寺门。
　　"吱--悠--"一声，是开门的动静，那声音在这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有些刺耳。
　　大门里面站着一位年轻的和尚，他双手合在一起，低头问话："阿弥陀佛，请问施主，来相国寺有什么事情？"
　　"在下武松，来找师傅周侗。"
　　"阿弥陀佛，施主大概是找惠远师叔吧，他已经回嵩山少林寺了。"
　　武松不知道师傅的法号，他搞不清惠远到底是不是师傅。但听说他回了少林寺，心想那肯定就是师傅了。
　　"天晚了，施主需要住宿吗？"
　　"我想皈依贵寺，一心向善，做个虔诚的佛门弟子。"武松喃喃地说。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请进。"年轻和尚把武松请进了相国寺大门。
　　武松跟着年轻和尚来到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门口写着大幅对联：
　　
　　见了便做做了便放下了了有何不了
　　慧生于觉觉生于自在生生还是无生
　　
　　宝殿中间有一个巨大的四脚香炉。一缕缕淡蓝色的烟雾在暗影中袅动，阴翳自殿脚墙缝里弥漫，铺陈于整个空间，阴影重重，香气缭绕。
　　如来佛祖端坐大堂。他微笑着，体态丰满，神气圆和，平静而安祥。
　　相国寺主持惠真大师坐在如来佛祖塑像前，手捻佛珠，闭着眼睛念念有词，其他数百名和尚坐在前面的地上，面向如来佛的塑像和惠真大师，"伊哩哇啦"地念着武松一句也听不懂的经文。
　　年轻和尚示意武松站在一边静候。两个时辰后，暮时课诵结束，年轻和尚把武松领到惠真大师跟前。
　　惠真大师是位得道高僧，已经八十多岁高龄，小时候是个孤儿，八岁进入相国寺，一待就是七十多年。十年前，相国寺原主持至尊大师圆寂，惠真升为主持。担任主持以来，惠真大师把相国寺打理得井井有条，相国寺香火不断，并跻身于全国著名寺庙行列。
　　惠真大师长得十分富态，慈眉善眼，耳垂硕大，说话温文尔雅，活脱脱一个弥勒佛，见了武松，大师说："阿弥陀佛，施主，有什么事情要找老衲？"
　　武松走过来，他抬起左臂施礼："大师，我是俗人武松，曾跟师傅周侗学过一些武艺。因不听师傅教诲，干过一些昧良知的事情，也曾多次杀人，可谓罪恶累累。师傅日前曾托梦于我，让我到相国寺来，修心养性，皈依我佛。希望大师能看在师傅的面子上，收留我这个罪人。"
　　惠真大师话语依然温文尔雅："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只要有心向善，相国寺的大门始终洞开，施主皈依我佛，是佛祖的功德和慈悲，你就安心留下吧。"
　　
　　第二天，惠真大师给武松起了法号。大师说："生命是佛祖所给，本来没有名字。从今以后，武松的名字在人间消失，我给你起个法号，就叫禅悟吧。意思是提醒你要时时参禅悟道，参透世间百象，悟透人生的道理和真谛。"
　　"阿弥陀佛，谢谢师傅，弟子禅悟一定铭记在心。"武松悟性很高，他很快就转换了角色。
　　"禅悟，我们相国寺有个因缘成熟的典故，你以前可曾听说过啊？"惠真大师问他。
　　"弟子不曾听说。"
　　于是，惠真大师向他讲述了那个奇特的故事。
　　很多年前，青灵山下住着一位老农，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虔信佛祖。有一天，他正在地头休息，一只狗跑了过来，叼起他放在一边的衣服就跑。为了追回他的衣服，他跟着狗一路跑到了相国寺。相国寺的佛声经号给了他深深的震撼，从此以后，老农经常进善相国寺，虔拜佛祖，聆听佛法。后来，他成了一个虔诚的佛门弟子。
　　"这就是因缘成熟啊。禅悟，神明既然让你来到相国寺，本身就说明你和我佛有缘。希望你要好好珍惜。"惠真大师告诉他。
　　武松说："弟子一定谨记在心！"
　　三个月后，惠真大师亲自为他削发。武松削了头发，把在红尘中所形成的思想统统抖落地下，戎马半生的大侠成了一个出家人。
　　武松就这样开始了他的出家生活。他清晨早早起来诵经习武，白天跟师兄下山化缘，夜晚刻苦钻研经卷。他通读了当年唐僧从印度取回的经书，还研读了《文珠菩萨经》、《普贤菩萨经》、《观音菩萨经》和《地藏菩萨经》等书。
　　
　　那天傍晚，经过惠真大师同意，武松攀上了六和塔。武松从空洞的塔门进去，一级一级盘旋而上，到了顶层，豁然开朗。
　　夕阳西下，昏鸦投宿。武松闭目打坐，忽然他心血来潮，开眼一看，周围没有动静，向上一望，只见一只苍鹰在天空盘旋，越来越近，越来越低，突然，苍鹰振翅搏击，直上云霄。武松的心底，又荡起了当年在青州城面见苍鹰的涟漪。他甚至想起当年"马蹄隐隐声隆隆，出门上马气如虹"的金戈铁马生活。直到晚钟敲响，武松的思绪才收了回来。
　　在这里，武松成了真正意义上的沉默者，但是他绝无忧郁之色，只有安祥。每天傍晚，他都独自坐下来，两眼望着一个固定的地方凝神，有时整个晚上都一动也不动，静若止水。
　　相国寺西院里，有一个小池塘，清澈见底；池边有一处花园，花草兰竹，映衬有致；花园中间有座假山，山上有块明暗相间的大石头，石头上刻着一副对联：
　　
　　翠竹黄花皆佛性
　　清池明月耀禅心
　　
　　对联是至尊大师当年根据周围的环境写的，至今没人能找到令人满意的横批。
　　一天傍晚，武松在池塘边静静地坐着，看着满池止水，他下意识地想起了以前的生活，他想起了景阳冈上打死老虎的经过。他想起了不知散落何方的信物和桂芝姑娘永远的容颜，他甚至想起了嫂子潘金莲--
　　池塘里的鱼儿游上水面，快乐地打起了水漂。"啪--"的一声，惊醒了沉浸在回忆之中的武松。
　　武松感慨不已，当年的铁血好汉，如今竟心如止水静，意与闲云同。
　　武松离开那里时，于不经意间，看见了刻在假山石头上的那副对联，他一字一顿地念了下来。
　　武松自己问自己："翠竹黄花、清水明月都能养育佛性禅心，我禅悟难道就不行吗？"
　　
　　一天，武松来找惠真大师："师傅，我一生杀人如麻，还能参透佛教正意吗？"
　　"禅悟，你现在已经有了悔悟之心，这是走上正途的开始。"
　　"我罪孽深重，佛会不会救我呢？"
　　"佛救自救之人。在佛教圣地，只有那些执迷不悟者，那些自甘堕落者，佛才无力救他。"
　　惠真大师说，苍南那个地方，有种虫子叫谢豹，每当看见人的时候，就用前足交叉遮住头脸，好像很害羞的样子；佛教圣地五台山附近，有一种名叫唐鼠的老鼠，一个月换三次肠子，好像一种悔改前非的表现；世上还有一种花草，名叫含羞草，人一轻轻碰它，就会含羞地闭上眼睛。这些动物和植物带给我们的启示是：忏悔是去恶向善之门，起死回生之路。人如果没有对所做所为的忏悔，就如同早已熄灭的寒灰，实在没有任何意义。你很难得，因为你已经有了足够深刻的忏悔意识。
　　武松听后，静静地离开。
　　过了几天，武松又来找惠真大师。大师问他："禅悟，你又有什么问题没有悟透？"
　　武松照实说来："师傅，相国寺有人在私下议论我，说我当年和嫂子有染。"
　　悔真大师问："他们说的是实话吗？"
　　"是的！"
　　"所以你内心非常痛苦是吗？"
　　"是的，师傅，我几乎彻夜难眠。"
　　惠真大师又循循善诱地劝他：我佛有部《心经》，你可以仔细看看。当年玄奘大师到西天取经时，千里沙漠，上无飞禽，下无走兽，中无人烟，只有无数妖魔鬼怪，念任何咒经都不能降服，最后，他念起了《心经》，结果所有妖魔鬼怪立即退却。这里说的妖魔鬼怪，实际上指的是人的胡思乱想在作怪，念起《心经》，立即全无症状。只要耳根清静，就如同山谷里的声音随风而过，不留半点痕迹，人世间的是非自然就会消失。
　　武松依然若有所思，向师傅索了《心经》，然后默默离开。
　　
　　念经堂的东面，是个不大的院落。一天，武松独自一个人来到这里，他有了新奇的发现。在院子中间，有棵巨大的茶花树，不，更确切地说是两棵树，它们紧紧地缠绕在一起，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它们是两棵树。树很高大，蓬勃向上，像火炬的形状，开着红白两种颜色的花朵。武松仔细看过，白花是九蕊十八瓣，红花是九蕊九瓣。武松从没见过如此奇异的茶花，他赞叹不已。
　　"看什么呢？"武松发呆时，有个师兄站在了他的身后。
　　"这花长得奇特，开得也奇特。"武松说。
　　"是啊，这棵花还有个动人的故事呢。"
　　"什么故事？"
　　"什么故事？我也说不太清楚，你最好去问惠真大师吧。"
　　武松满怀疑问离开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