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是母亲节，想写一点文字给娘，写了删，删了写，始终觉得词不达意。我很少写自己的家人，原因是我觉得我的文字过于轻佻，写着写着就容易“笑场”。可是这么多年，真的有好多话想和娘说，但是像外国人那样对着娘坦然地说“我爱你”真是一件难于上青天的事。

1

常常想起小时候和娘一起赶集卖菜的情景。星期天，天刚蒙蒙亮，吃过娘做的早饭，先和娘一起去地里摘菜。早晨的菜地里总是罩着一层若无的烟雾。娘摘菜，我在旁边玩。可玩的东西很多，比如捉个蚂蚱或者踩几脚野草，无忧无虑。这个场景现在回忆起来依然能够让我艳羡当时的我。

菜装了大半地排车，娘让我坐在上边，推着我去集市。我父亲是小学老师，一个人教好几个班级的课，抽不出时间来干农活，家里几乎所有的农活全是娘自己干。娘不种粮食作物，地里都是种的青菜或西瓜等经济效益较好的作物。种这些除了平日需要多付出很多劳动比如打药、除草、间苗不说，菜长成后还得去集市卖掉。

娘不识字，但算起帐来头头是道，比当老师的父亲算的都快。而且能言善辩，考虑周到，所以娘很快就能卖掉菜。回家的路上，我让娘坐在地排车上推着她，娘很高兴，说二小好好学习啊，等长大了去城里上班，就不用干农活了，娘也能跟你去享享福。

2

儿子出生时，娘来伺候我们，她执意说照顾孙子和儿媳是做婆婆的责任，这活不能让其他人代替。妻子是城里人，对娘有几分鄙夷。我看的出来，娘也能看的出来吧。小时候娘做事妥当，手脚麻利，别人家有红白喜事都要叫娘去帮忙，在村里可是人见人夸的。我觉得妻子通情达理，应该会知道娘在我心中的位置。但是妻子却让我大失所望，对娘挑三拣四，横眉冷对。后来甚至不吃娘做的饭，不让娘看一下她的孙子。娘的耳朵现在已经不好使，说话声音小了听不见，我看到娘处处小心，时时惶恐，完全无了在农村利索能干的那种精气神。娘说还是回去吧，在这里也帮不上你们什么忙。于是那天晚上妻子守着娘的面，对我说要不让她回去吧，什么都做不好，还有什么用。那一刻，我看到娘的眼泪流了出来……

3

娘的耳朵是被雷击聋的。那一年我正上初三，学习不是很好，每天就知道疯玩，看小说。当时我家的处境在村里来说还算中上等，这与娘持家有方有很大关系。父亲因为教学任务繁重，很少对我进行辅导。娘不识字，看到我看书就心满意足。印象里，我上了初中，就基本没干过农活——娘不让，让我在家学习。于是我天天抱着一本本课外书装模作样地看。

那一天中午我与往常一样去上学，临近放学的时候，我正与教室后排几个问题学生嬉笑打闹，浑然不知外边已经雷雨交加。邻居冲进教室叫我，说你娘被雷击了，赶紧回家——我甚至还没从嬉笑中走出来。

娘是在地里插葱的时候避雨，在一个小窝棚里被雷击中的。下雨时很多人往家跑，娘没有，她想避一下雨，雨停后把这块地插完。你知道，娘总爱把事情弄妥当才罢休，下点雨活就不干了不是娘的风格。

看着人们七手八脚把娘抬上三轮车，我不知所措，楞在那里，杵在那里……

那天晚上我没有吃饭，娘没给我做。

第二天我骑着自行车去医院看我娘，骑了一上午，好不容易找到娘的病房，我看着躺在床上的娘，痛哭失声。

经过这件事，我家举债累累。那一年，我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复习功课，考上了中专。娘的耳朵受到了重伤，出院后，她的世界安静了许多……

4

娘从我家走后，我和妻子进行了长谈，我要让她知道，她触到了我的底线。我第一次估计也应该是最后一次打了她，我非常爱我的妻子，但打她的时候我用尽了全力，当时我就一个想法，我要摧毁她，肉体上，精神上，让她崩溃。我不怕她和娘家人说，来两卡车人也不怕，我让她三天没下来床。我还想了一个办法就是不让她给儿子喂奶，让她干看着儿子饿的大哭而无能为力——我觉得儿子和娘比起来简直就不值一提。

我至今对我的行为没有一丝愧疚。我始终认为我是对的。

现在妻子和娘的关系处的很好，妻子从内心接受了娘。我和妻子的关系更好，我们相濡以沫。妻子没有怨恨我那次歇斯底里的疯狂。

娘现在经常来我家小住几天，妻子给娘配了一个名牌助听器，正常说话娘也听得清了，虽然仍是住不习惯，过几天就要回去，但我想娘是幸福的。

5

如果这个世上有一个人值得我为之付出生命，娘就是。如果这个世上有一个人值得娘为之付出生命，我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