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人们提起“小人”,多是指卑鄙之人,是坏人。但是,卑鄙二字原本应该是作地位低下解,和好坏没有关系。黎民百姓社会地位卑微鄙小,但是并不意味着黎民百姓坏。地位卑微是和君子士大夫阶层的高高在上对比而言的。
“小人”其实就是“小人物”“俗众”而已,而非指坏人。
“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其实不过就是“燕雀焉知鸿鹄之志”而已,燕雀虽小于鸿鹄,但是仅仅是体小而已,在“鸟格”上不比鸿鹄低下。小人卑微,干不了君子大业,心志也没有君子那么广大,但是不等于小人就是坏人。做一个守本分的小人物其实不容易,有时候,小人物比大人物更容易“知天命”,虽然小人无知,从来都没有达到不惑的程度,但是“难得糊涂”,君子追求“不惑”其实恰恰是不知天命时的冲动。仁者爱人,仁者无忧,虽君子爱得博大,然小人爱的朴素。小人因无虑而无忧,君子因不惑而无忧,最终都达到一个“无忧”状态,殊途而同归。
从孔子的许多言论当中,我们都可以看出,“小人”作为俗众解释其实更为恰如其分。
子曰:“鄙夫可与事君也与哉?其未得之也,患不得之;既得之,患失之。苟患失之,无所不至矣。”处于下层的黎民百姓只管自己吃饱肚子就已经很不容易了,患得患失是很正常的心理。饿到眼绿,不乏“无所不至”者。鄙夫不“事君”也很正常,孔子就认可“贫而无谄”。
孔子阐述了君子的三种品格“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做到不忧不惑不惧,连孔子自己都认为“无能”,况百姓乎?一般都难以做到这三点,作为和君子对应的人,自然是小人了。
子曰“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君子城府幽深,泰然自若,不轻易表露,一般百姓率性直言,口直心快,有什么说什么。但是骄而不泰和坏人挂不上边。
子曰“士而怀居,不足以为士矣” 、“君子怀德,小人怀土”。普通百姓就是一天到晚挂记着自己的家,这是一个平凡人的生活方式,虽不如君子志士的志向伟大,但是怀居、怀土并不坏,反而都是充满人情味的生活。孔子不是赞同了曾皙的怀土情结,也想和阿点一样到家乡河里戏水,而后“咏而归”吗?
子曰“君子喻以义,小人喻以利”。为何?因为“君子怀刑,小人怀惠”。孔子是十分懂得因人施教的技巧的,见什么人说什么话。对于崇尚法制的君子来说,就晓以大义,而对时刻想着自己的利益患得患失的普通人来说,就不要谈大道理,说点实在的就行了。然而,患得患失的小人物并不等于坏人啊。
子曰“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但是,“和”与“同”真的那么容易区分?即便是区分了又怎么样呢?不是“君子不器”吗?我们怎么知道在相同的行为表现下面的动机有高尚卑微之分?于丹教授对此解释说,聚会时两人在一起嘀嘀咕咕就是小人了。看来,这种小人太多了,不过就是小人物而已。那些自以为君子的大人物呢?怕是都在那里摆谦谦君子状,展示自己的君子风度呢。如果站在小人物的立场来看这种事情,怕是要用“真诚”和“虚伪”、“友善”和“孤僻”、“平易近人”和“不近人情”来评价了。小人物心直口快敢爱敢恨,对多日不见的好友拉起手来多说几句是十分正常的。而对那些自持地位高尚的君子,话不投机三句多,把他凉在那里让他独表清高也很正常。
孔子在向子贡解释士的标准是说“言必信,行必果,硁硁然小人哉。抑以可以为次矣。”你瞧,都言必信行必果了,也不过是一个一般小人物罢了,连二流的士都算不上。我们能说这种三流的士是坏人吗?言必信行必果的人还不值得尊重吗?
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于丹在“《论语》心得”里似乎刻意回避孔子和性别的联系,因此未见引用这句孔子名言。其实,这里的“小人”也是小人物而非道德败坏之人,而据此说孔子歧视女性更是不沾边的误解。只不过对于如何同女性和普通人打交道,孔圣人看来也不是淡定自若的,而是感到左右为难无所适从。
有时,小人物的表现似乎并不比君子差。“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敢对天下兴亡承担责任的人不过一介匹夫而已,但是,君子跑哪里了?“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太平盛世时,君子们站出来夸夸其谈,而真的需要有人匡扶正义的时候,君子都隐而不见了。把自己“混同于一般老百姓”,还美其名曰“大隐隐于市”。
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你看,匹夫形象是不是也很高大?很值得尊敬?
子曰:“君子怀德,小人怀土”。于丹释之曰,君子每天牵挂的是自己的道德修养,小人则记挂着自己的家乡。看来君子在孔夫子那里的确是先为自己的,而小人反倒眷顾着乡土,牵挂着亲人乡邻,用现代的词汇说就是还惦记着“三农”问题呢。天下兴亡匹夫尚且有责,而孔子的君子们却天下无道则隐。
最后的问题。如果《论语》当中“小人”基本上都可以作为普通人来解的话,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得出结论:孔子是一个高高在上,试图脱离民众的人呢?
如果说“不是”,似乎说得通,你看《论语·乡党》等章节里描述的礼节都是民俗而已,但民俗礼节算是民众行为还是君子行为?孔夫子他干吗要如此不厌其烦地区分君子和小人的差异?仁者爱人,对小人物的平凡表现要以博大的心胸去容纳,去“恕”才是啊,何必一口一个君子小人?
如果说“是”,那么,于丹教授说《论语》是如此接近平民,没有色彩只有略高于体温的温度,不是在忽悠小人物吧?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平民就守平民的本分足矣,又何须用君子的标准来苛求小人呢?
半部论语治天下,留下半部修己身。不过这充满二重性的《论语》,能够教国人修身治天下吗?国人久经又要修得什么样的身,治出什么样的天下呢?
阅读链接:
1.《论语》http://www.ld.nbcom.net/kongzi;
2.《于丹<论语>心得》http://lz.book.sohu.com/serialize-id-611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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