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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类: 华夏一州-巴音郭楞州 |
暑热之季,吐鲁番、和田、阿克苏、莎车农村阡陌良田,绿树遮天。
和田,早期的佛国,今天已是一片绿荫满遮的默默无语的绿洲。在我的思维深处,我深谙这里的每一个乡镇村野,当然,少不了那里的桑树、蚕茧以及由此制造出的西域尤物艾德莱斯。
纤尘不落的绿树走廊,被昆仑山脚下的维吾尔农人打扮得格外清新,缠藤的葡林、白杨林、核桃林中,我最喜好的就是在夏初季节盘腿坐在桑树下揣一脚桑树后掉到嘴边的肉白或黑紫的桑葚,有点不劳而获、天降蜜食的感觉。还有散发着酒香的芬芳气味。
几千年来,昆仑山北麓的和田绿洲上,无论是田野渠旁、农家周围,到处是树干粗壮、嫩枝柔叶的桑树;通往再小村庄的大道小路旁密匝排列着饱经风沙却始终焕发新枝的老桑,同白杨、馒柳、桃杏一道构成丝锦般的浓密林带,它们自顾自地组成一个完整的大山与沙漠之间的美丽花园体系,个个树种散发沁香、酣畅生长、默默无语、谦恭无声。在这里,我看不到粗制滥造的画面,却刻骨地装载进脑子里宁静、不张扬、高贵而古老的西域绿洲景象--在这里,我不得不虔诚地看待这里的植物和人的生机盎然。
无言中的享受似乎叫我想起了远古时期的蚕桑西传。那个蚕桑西传的故事抑或是传说,尽管有点离奇,但却印证了伟大生命在西域的繁盛。
蚕桑传入西域、和阗,以古书记载应始自古老的丝绸之路,也即公元前100年前后。《魏书》则谈到了高昌(今吐鲁番盆地)“宜蚕”、于阗(即和田)有桑麻、焉耆(今焉耆回族自治县)“养蚕不以为丝,唯充绵矿(即绵絮)”;《北史》则说东晋武帝时,古于阗、焉耆、高昌出产蚕丝。
今天我们说到的蚕桑在西域的历史,大多是引用玄奘的《大唐西域记》中记载的一个传奇故事。玄奘在《大唐西域记》中“瞿萨旦那国”(即今和田地区)里记述:“昔者此国未知桑蚕,闻东国有之,命使以求。时东国君秘而不赐,严勒关防,无令桑蚕种出也。瞿萨旦那王乃卑辞下礼,求婚东国。国君有怀远之志,遂允其请。瞿萨旦那王命使迎妇而诫曰:‘尔致辞东国君女,我国素无丝绵,桑蚕之种可以持来,自为裳服。’女闻其言,密求其种,以桑蚕之子置帽絮中。既至关防,主者遍索,唯王女帽不敢以检。遂入瞿萨旦那国,止鹿射伽兰(佛寺)故地,方备仪礼,奉迎入宫,以桑蚕种留于此地。阳春告始,乃植其桑。蚕月既临,复事采养。初至也,尚以杂叶养之,自时厥后,桑树连荫。王妃乃刻石为制,不令伤杀,蚕娥飞尽,乃得治茧”(关于这一记载,还有人说,这里的“东国公主”的汉朝远嫁乌孙的细君公主)。《新唐书.西域传》记载了内地植桑养蚕传入和田、再传入波斯、欧洲的事实。
1914年,英裔匈牙利考古学家及地理学家斯坦因在丹丹乌里克遗址中挖掘出一块以丝绸为传说题材的壁画。那副壁画的画面中央是一个盛装的贵妇人,头戴高冕,侧有两侍女,左侍女以右手指贵妇人之冕;画面左端有一竹篮盛满蚕茧之物;右端有一纺车状物品。斯坦因考证画中贵妇人即玄奘记载的藏蚕茧于帽絮中的东(方)国公主;侍女手指的贵妇人之冕,则暗示冕下隐藏之物(即公主偷偷带来的蚕种)。这一壁画,真实地记载了西传西域的蚕桑故事或传说。

和阗、吐鲁番养蚕业的发展与其自然地理条件不无密切关系。新疆的很多沙漠绿洲气候温和,阳光充沛,雪水滋润的田地极适宜蚕桑生长。
清代萧雄的《蚕桑》诗专为和田蚕事做记曰:“绿帕蒙头手挈筐,河源两岸采柔桑。此中应有支机石,织出天孙云锦裳。”近代新疆蚕桑业的发展要归功于左宗棠1877年率清军剿灭阿古柏匪徒后新疆省建立后由其专设在莎车的新疆蚕桑局,蚕桑局曾招募浙江“湖州土民熟习蚕务者六十名......并带桑秧、蚕种和蚕具前来”(见《左文襄公全集.奏稿》)。民国谢彬在他的《新疆游记》里记载:“自莎车至和田,桑株几遍原野。机声时闻比户,蚕业发达,称极盛焉。”

丝绸的西传并非仅仅是丝绸之路的功绩。在英文中,“丝绸”这个词叫“Silk”,而早在古代的希腊、罗马,他们就已称东方的中国为“赛里斯国”,把中国人叫“赛里斯人”,而“赛里斯”一词是则“丝”之意。由此可见,西方了解中国是以丝绸为前提的。
据《新疆图志》记载,新疆的桑蚕养植“始于东汉”,发展于魏晋南北朝,当时“从高昌(今吐鲁番)到于阗(今和田)、从伊吾(今哈密)到焉耆”的广大地区都遍布桑蚕。
我们还可从且末扎衮鲁克古墓葬出土的那两具塞种人干尸上残存的丝织物了解到很多关于蚕桑、丝织物在新疆发展和延续的细节,而在1995年发掘的民丰尼雅遗址中的一件绣有“五星出东方利中国”文字织锦则将丝织物传入西域的历史推到了东汉时期,当然,还有更多出土于吐鲁番市阿斯塔纳-哈拉和卓古墓群、小河墓地、哈密五堡古墓葬、伊犁河谷地墓葬的晋-唐丝织物。这无疑证明了西域蚕桑养植和丝织技术的发展历程。
传承蚕桑织造技艺的,要首推维吾尔族的艾德莱斯绸和桑皮纸的制作。
艾德莱斯现仅存于南疆的喀什、莎车和和田的乡间,汉家公主带进蚕桑和纺织技术后,当地的维吾尔族接受并发展了这种历史悠久的传统手工艺织品。
“艾德莱斯”一词据说是从突厥语“阿特拉斯”演变过来的,维吾尔人解释为“扎染的丝织物”。蚕桑传于和田时,人们只知道织造单色的丝织物,元明后,喀什、和阗的工匠从中亚、阿拉伯一带学习借鉴了那里的织法并传承下来。在新疆,艾德莱斯的织造有近千年的历史。

艾德莱斯不仅可供各种年龄的维吾尔妇女选择(她们叫这花绸为“玉布甫能卡纳提古丽”,意为“布谷鸟的翅膀花”),哈萨克族冬夏常戴的“吐马克”(即高顶皮帽,帽面选用色彩艳丽的艾德莱斯绸)、哈萨克族姑娘戴的“塔亚克”、“萨吾克列”等也是出自丝织的艾德莱斯绸。
桑皮纸的制作现在在和田极难觅其踪,而其制作源于何时,遍寻历史未见有载。和田古遗址出土的纸质文书多为公元前8世纪以后,且多由19世纪中亚探险者携出境外,流散英、德、印度等国,是否为桑皮纸所制,不得而知。
最早记载和田桑皮纸的是宋应星的《天工开物》。这位明代学者称其为“桑穰纸”,因其用桑树皮的韧皮部为原料,而韧皮又被称为“桑穰”。
《天工开物》记载的桑皮纸制作工艺是文字处理化的过程,真正的制作更显落后。这种制作现在几成化石,在当年繁盛的和田、皮山、洛浦三县现已丧失殆尽,只有和田市的老人还偶有制作,却被当成了一种旅游景点。
教民养蚕的黄帝元妃嫘祖没想到蚕丝织物会成为一种国际商品甚至是货币的起源物,还衍生出一条留名千古的壮阔的丝绸大道。有文字记载,南北朝时一批丝路胡人一次就运输丝绸4300多匹。
大批的东方丝绸经由丝绸之路南路运往波斯直到地中海、罗马等地,形成“商胡贩客,日款于塞下”的瑰丽景象,走向初升的东方地平线和日落的西方地平线的商客“不绝于时月”。
丝绸之路上繁忙的驼队在沙漠绿洲歇脚的同时,也把东西方文化带到了西域这片干爽的地域并历经千年演绎成佛教、伊斯兰教甚至景教、摩尼教积淀很深的文明绿洲。
葱绿的新疆,绿洲上的林带里长满桑树,每棵桑树几乎都有几十年的树龄,高大、伸展,遮护着烈日下的土屋以及土屋里居住的乡民。桑葚上市时节,满树挂着白桑和紫桑,遮天蔽日、遗落乡路。
我不能不庆幸我自内地迁居新疆后得到的身体上的气舒血畅和精神上的健康良性,这得得益于新疆的气候和果蔬对我的营养,因此,我常在暑夏季节来到黄土黄沙构造的新疆农村田园,感受大片、小片绿洲的美丽与自然、自在。我和绿洲上的活物一起生长着,因为这里的很多美丽出乎我的意料:美的自我自在,美的独立寂寞,没有一丝喧嚣,土地上的垦荒者敬业、守信、艰辛却开朗地劳作着。
用汗水耕耘出的绿洲往往叫人赞叹。吐鲁番的雁木西、鄯善的斯尔克甫、洛浦的吉亚、和田的巴格其、皮山的桑珠,莎车的伯什坎特......凡是我到过的绿洲,我都会长久地记忆那里的一草一树,久久不能忘却那里的人物、民俗。
桑树是“东方自然神木”(汉文典籍记载)。
“桑树不可砍,砍桑如杀人”(维吾尔族谚语)。
“我愿在桑园做一名园丁,每日为你采撷美丽的花卉;真主把你造得那样妩媚,我怎么不对你如痴如醉?”(维吾尔《十二木卡姆》)
“蚕事正忙忙,匝地柔桑。家家供奉马头娘(即蚕)。阡陌纷纷红日上,士女提筐。寒露尚穰穰(穰穰,指露水很多),嫩叶初长,晓风摇曳漾晴光。果树森森同一望,点缀新装”(无名氏《浪淘沙》,描述洛浦县山普拉村的养蚕情景诗)。 (20070216 乌鲁木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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