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看不见

 

蒋筱寒

 

 

我们总是活得

好像一切都能看见

以为他的哀伤，这冬日的朝阳与夕阳，

还有床底的熊娃娃都能看见。

 

“呼”有人吹熄了蜡烛

黑暗如终止一切对话的句号。

这寂静使我记起白天爬上发梢的阳光

那秋天里四分之三的雨水

四分之一的我和你。

 

孤单的火苗一闪一闪

无名的花香一丝一丝

远处有朋友的歌声和那座老房子

“来，一起跳房子”

他们拍手，他们跳

他们的每一步都落在画好的界限里

我却在空白的大地上，漆黑的长夜里

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出局。

 

我看不见一块块方格

看不见火苗上方被烤得发颤的空气

我甚至看不见自己。

 

我想一定是夜有问题

就把漆黑涂遍全身

找个没人的地儿躲起来；

我想一定是火有问题

就喂许多柴火给他

谁知火越旺，夜越冷。

一切房屋都悄悄矗立在夜里，小声商量

“逃吧，一起。”

 

黑漆漆的夜，如生命结束在夏天的知了

我闯进林里，众树歌唱

我跑进谷里，风声回响

我投进海里，我是谁？我还活着吗？

还能思考吗？终于安静了。

我像惨白的太阳掉进蓝色的世界

吞噬了光。

听，还有东西在响。、

 

我想像沉默如鱼的呼吸

  想像刀尖上跳舞的呼吸

  想像蒸汽机粗重的呼吸

都不如这声音干脆、有力度

那不是别的

就是我的心脏。

 

当我醒来

我想我应该被白云裹着

光着身子

安着两个小翅膀

在园中飞来飞去，讨果子吃

 

我想我能享受百分之百的雨露

无尽的温暖与饱腹感

我可以做手工

把剪好的雪花撒到人间

不再受难或是经受考验

不会再摔倒还坚强地站起来

 

可我醒来

一切就像战败后的家园

未熄灭的火，破烂的桌布

抹上奶油的书，烧开了的水壶

 

在沙发上酣睡的伙伴

拉到一半的窗帘

还有只倔强的苍蝇一遍一遍

描着时光的剪影

 

我想起奶奶还没讲完故事就去割麦了

剪好的窗花还未贴上就快过年了

这家生小孩儿啦

那家又死了老太太

明天会好吗？昨夜刮风了吧。

 

心里的某个地方飘起了雪

她一点一点地

掩埋冻僵的尸体

晚宴过后的残余

和我的记忆。

 

等我再睁开眼

就是白茫茫一片

偶尔开出一两朵小野花

是叫满天星还是别的什么

像沙漠里乍现的绿洲

他告诉你说还有希望。

心脏还能再跳，像那晚的火苗

              像鱼吐的泡泡

 

柴火在添

水在流动

都能存活，不会出局。

 

但

柴火不能让我燃烧

水滴不会收留我

 

撕下眼前和心里的幕，

和众树歌唱，

引领山谷的回声

再从岩石下取回我被压迫的灵魂

是我唯一要做的。

 

带上不怕被烈阳灼伤的心

带上灵魂与双眼，找回自己

迎接每天的朝阳、夕阳与自己的忧伤

是在看见的同时，看不见

但看不见的地方，用心去看见

 

为了收回自己的灵魂

为了让欲望不再横行

为了成全自己，让我看见。

 

 

2013年12月7日16:25

于南京中华中学

“七彩语文杯”江苏省第十二届“中学生与社会”作文决赛考场

 

点评：

筱寒的三首诗（《闲趣》《年龄》《看见，看不见》）看下来，最喜欢的就是这一首，如果要问理由，只好说是直觉。

看见看不见，一下子想到了冬日的雾霾——是不是从此而生发的联想呢？

第一处打动我的是，“我却在空白的大地上/漆黑的长夜里/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出局”。关于个体的命运，有一种分外清晰的认知。

第二处是这个，“众树歌唱”。好像曾经有过一个诗歌集子就叫这个名字，是台湾的叶维廉译的外国诗歌集。这意象非常美，而且有力量。

后面关于天使的梦想很柔软，醒来后的对比相形之下，好像弱了一点。

整首诗有一种非常强悍的意味，但是细节柔软天真。想到这个小孩儿心里有这么多东西，这么强大又这么弱小，百感交集。

（星海实验中学 肖璐）

 备注：叶维廉译的《众树歌唱》，小寒确实读过，好像是在她读六年级还是初一的时候，我给她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