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读《史记》之一:绑匪刘邦
(2010-09-15 12:4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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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绑匪《史记》斯德哥尔摩文化 |
我读《史记》
一、绑匪刘邦
刘邦不是汉高祖吗,怎么成了绑匪?
未发迹前,做泗水亭长,以竹皮为冠,戴在头上晃来晃去,赊欠酒债,开空头支票,骗吃骗喝骗老婆,即便后来斩蛇于路,那也是借酒撒疯而已。发迹之后,每遇风吹草动,抛妻弃子,装疯卖傻,无所不为,活脱脱一个贪财好色之辈、贪生怕死之徒,他何尝有绑票为匪的胆魄?
这刘邦,还真是个头号绑匪,他成功地绑架了他手下那一干人等还不算,他还成功地绑架了彼时的老百姓,并且,他还成功地让他所绑架的那些人质,爱上了他和他的绑架!
我们不妨看看刘邦做了皇帝之后,还归故里的所作所为。
高祖“置酒沛宫,悉召故人父老子弟纵酒”,歌罢一曲《大风歌》后,“乃起舞,慷慨伤怀,泣数行下”。如此亲民一场后,想那在座诸位,无论男女老少必将涕零不已。而高祖还没结束,他对沛县的父老兄弟们说:“游子悲故乡。吾虽都关中,万岁後吾魂魄犹乐思沛。且朕自沛公以诛暴逆,遂有天下,其以沛为朕汤沐邑,复其民,世世无有所与。”这是多么感人肺腑的话啊,皇帝在掏心窝子啊!别看我把都城安在关中,我就是死了,我的魂魄都要回到故乡沛县,因为这里才是我的家,这里才是我的根据地啊!没有你们的支持,我哪有今天呢?我要封赏沛县为我的汤沐邑,这里的老百姓,世世代代都不用纳税服徭役了!于是,万胪欢庆,十几天中,一起宴饮狂欢,讲述那无比温馨的过去,展望那无限美好的未来。高祖欲去而固请留,及至离去之时,“沛中空县皆之邑西献”,又“张饮三日”。这是何等动人的场面,这父老乡亲是何等的爱戴之!
然而,且慢。
沛县的父兄还有一个不情之请,“皆顿首曰:‘沛幸得复,丰未复,唯陛下哀怜之。’高祖曰:‘丰吾所生长,极不忘耳,吾特为其以雍齿故反我为魏。’”原来,作为一级政府,沛县之下还有一个丰邑,而这个丰,才是高祖刘邦地地道道的老家!可是,虽然刘邦对哺育他成长的丰满怀深情,最是难忘,然而,还有那更让他难忘的事情,那就是在秦失其鹿群雄竞逐之时,雍齿曾经据丰而反叛我刘邦!我只封沛而不封丰,因为——只要你背叛过我,不管你是谁,你都要付出代价!
然而,且慢——
“沛父兄固请,乃并复丰,比沛。”
这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了,怎么父兄们一顿坚决恳切地请求就一并封赏了丰邑,与沛县一样的待遇了呢?怎么这么没有原则呢?
这恰恰是刘邦的绑匪特性!
不赏,是惩戒,以诫天下,看谁敢对我不忠诚!
再赏,是示恩,以昭天下,看我刘邦宽缓不苛。
欲先予之,必先夺之,一夺一予之中,巧取豪夺的威权就此生效。
既要有威,又要有恩,恩威并施之后,惶恐感恩之心乃生。
刘邦不但是个绑匪,而且是个能够让人质爱上绑匪的精明的绑匪。
人质爱上绑匪,用现在的心理学名词讲,是“斯德哥尔摩症候”。
这个名词,源于一个绑架的故事。
1973年8月,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的一家银行发生了一起抢劫案,三女一男四个银行职员被两个持枪歹徒劫持了6天。使人们意外的是,在被警察解救后接受采访时,这四个银行职员不但不感谢警察谴责劫持犯,反而抱怨警方解救他们的努力把他们置于危险的境地。他们还为劫持犯辩护,四处奔走为他们的案子筹集资金。最不可思议的是两个被劫持的女银行职员后来还和那两个劫持犯结了婚。
为何会发生“斯德哥尔摩症候”?
经过对此类事件的分析之后,社会心理学家得出以下结论:
第一、出于生存本能,人质把自己的的命运和劫持犯的命运联系在一起。他们认为自己反正逃不掉,而且时时刻刻在劫持犯的威胁之下﹐因此只要不威胁劫持犯,他们自己也就,安全了。反过来说,任何危害劫持犯生命的行动都会必然地威胁到他们自己的生命。所以﹐他们会尽其所能地和劫持犯合作,建立沟通,甚至努力赢得他们的好感。
第二、如果长期处于被劫持的境地,在被劫持者和劫持犯之间会产生感情联系。因为共处的时间越长,劫持犯身上普通人的那一面就越是能表现在人质面前,而他的犯罪的那一面就会被淡化。人质会把劫持犯看作是有他自己的问题和苦恼的普通人,他们犯罪是不得已而为之,从而在感情上缩短和劫持犯的距离。
第三、由于得不到其它消息来源,人质会逐渐习惯劫持犯解释问题的角度,对劫持犯的动机和行为如果不能接受,至少会越来越多地予以理解。
第四、人质会习惯于在感情上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他们会沉浸在一种幻觉之中,这种幻觉就是他们并没有被劫持。为了维持这种幻觉,他们或者整天昏昏欲睡,或者就是干一些虽然没有用处但能让自己一直很“忙”的琐事。
不仅如此,甚至在被解救后,在人质处境下发展和习惯的这种心理仍然会影响一些前人质。在这种心理支配下,他们会认为自己的那段被劫持的经历并不象人们所想象的那么可怕,那些劫持犯并不象人们所说的那么穷凶极恶,他们和你我一样也是人,人们都不理解他们的自己的问题和他们解释社会的角度,而只有和他们共处一段时间才能真正地理解他们。在一些人质身上,这种“只有我理解这些人”的心理能使得他们为避免劫持犯受到不公正的对待而为劫持犯奔走呼号。在某些妇女身上,那种在被劫持处境下建立起来的情感联系甚至能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就在这予夺恩威之下,刘邦成功地建立了他与臣民之间的绑匪与人质的关系。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背叛我者足诫,忠于我者足喜。
这一套把戏,刘邦运用起来,一向得心应手,无论是对百姓还是对臣子,无论是对文臣还是对武将。
且看他当年接见看门人郦食其时,“沛公方踞床,使两女子洗足”这是何等的傲慢无礼,但是,“郦生不拜,长揖,曰:‘足下必欲诛无道秦,不宜踞见长者。’”这郦食其不满啦,我好心好意把你当作“大人长者”,把你看得比诸侯都高,跑来见你,你如此倨傲无礼,还不该批评?批评的结果怎么样?“於是沛公起,摄衣谢之,延上坐。食其说沛公袭陈留,得秦积粟。乃以郦食其为广野君。”呵呵,这是多么圆满的结局。然而,这又是多么戏剧化的过程,为了让你感叹我的从谏如流礼贤下士,我必须先摧残你的自信辱没你的尊严,不有如此一个予夺的过程,你怎么能珍惜这来之不易的恩宠与礼遇,你又怎么能对我甘愿效忠呢?
再比如对攻打项羽时不得不封他个齐王的韩信,一旦项羽身首异处,第一件事就是“驰入齐王壁”,夺其军。至如用陈平计降为淮阴侯,用萧何计,谋杀于长乐钟室,乃“见信死,且喜且怜之”,至于搜捕蒯通怒而欲烹之,最后却因为蒯通一席话,尤其是那句“且天下锐精持锋欲为陛下所为者甚众,顾力不能耳。又可尽亨之邪?”而“曰:‘置之。’乃释通之罪”。
凡此种种,无不是予夺恩威之法,不但除掉了心腹之患,杀鸡骇猴,以儆效尤,而且不计前嫌,从谏如流。示恩于天下。
其实,翻翻史书,历朝历代的圣君明主,无一例外,都深谙如此驭人术,以一人之权谋,绑架玩弄臣民于股掌,让你觉得他是水你是鱼,他是秧你是瓜,他是你的天,他赋予了你一切,没有他你可怎么活,背叛了他你注定十恶不赦。
于是,天下便太平了,因为,作为人质的臣民们,深爱着绑匪皇帝,大家熙熙然坐稳了奴隶。齐心合力地维护着他的安全,稳固着他的江山,维持着他的特权,供奉着他的利益,并且感恩戴德,为他唱着赞美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