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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看，看自己的脚步
(2007-11-01 19:0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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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记录梦幻人生昭君李煜海棠瞎子迎春家园女儿妈妈 |
分类： 不怨天，不尤人：做了就要担当 |
岁月中，留下的这些文字，串联在一起，如今回望，我看到自己怎么一路踉跄地走到了如今！
1、梦幻人生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对于我们来说，人生中，悲欢离合，恩怨荣辱，到底有没有意义？
白驹过隙，忽然而已。得到了又怎样，失去了又如何？
所有的，你珍爱过的，你追寻过的，你纵然能够拥有，结果和没有拥有不是别无二致的虚无吗？哦，那么，过程好象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可是，每一寸光阴中，每一点过程不都是这样稍纵即逝不留痕迹归于永久的黑暗了吗？人不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抽足再濯，已非前水。逝者如斯，我们能够拥有什么？
你得到了，你便失去了！
你没有追捉到手，它也流逝了，你也耗损了，世界依然不计较你的得失，惘然而行，不事思忖，没有任何时候是可以停顿的。浮士德，临终时，大叫一声：你真美，请停一停！难道他真的感悟到了真美？不过是错觉而已！而且停住的并不是时间，是他自己的生命。得到满足时刻，他也失去了自己的生命和灵魂（虽然灵魂是为上帝所拯救，但那灵魂毕竟已不再属于他了）。
然而，比之于浮士德，大多数人岂不是更可悲吗？灵魂可有？祥林嫂这个问题，也许不必用说不清搪塞，灵魂何有？安在？！子虚乌有！而没有灵魂的生命，一个物质的过程，不就是一场梦吗！
不禁想起了鼓盆而歌的庄周，许多人仰慕他的潇洒，谓之勘破世情，能以坦然的一副心肠来面对人生哪怕死亡和名利。你看，惠子相梁时，庄周以鹓鶵自比，真个是粪土当年万户侯，一副睥睨权贵的傲岸洒脱啊！可是，换个角度想一想，贷粟不得，以涸辙之鲋自况时，心境可有这般？以鲲鹏北冥自喻时，难道真的只为畅想逍遥一游？见木与雏，而曰：吾将处乎材与不材之间的时候，莫非就没有无可奈何的调侃滋味？由是观之，面对死亡，面对不幸，庄周鼓盆而歌，其实是真悲观真失望。达到极致，无欲求的煎熬，亦无失落的痛惜，其实是经历了大痛苦后的冷寞，味出了大孤独后的排解。不知蝴蝶是我，我是蝴蝶，是蝴蝶一梦而周乎？亦周一梦而蝶耶？然而，不管哪一种选择，梦却是必然的了！
于是，又想起了苏东坡。樽酒酹月时，我想他定然是想到了庄周梦蝶的故事。我不知道苏子是否喜欢清江白鹤，我只觉得，十月冬夜的赤壁岸边，应该不会有道士那么巧的经过，奓户而飞的鹤影，莫不就是东坡的神魄？他不是翩翩盈盈的彩蝶，他是青白羽翼的仙鹤，但同是飞掠而去，这一点，与庄周却是千年同调，两心一梦。为什么有后人称他为“坡仙老”，恐怕与这清江鹤影不无瓜葛。
以文谓仙，除了庄周苏轼，还有青莲居士。太白是诗仙，是酒仙，仙人的飘逸，他有；酒徒的不羁，他有。“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等到苏轼，则“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二人真应该跨越时空，觥筹换盏，以酬这一轮皓月——“但愿人长久，百代共婵娟”！那么，李太白对人生又是怎样？除了仰天大笑出门而去时的自信之外，他块垒郁结时，所感叹的不也是古来万事东流水吗？权名华盛，皆如烟霞，举杯抽刀，难断愁绪，惟有逸兴思飞揽月于青天，衣为云，风为翼，飏飏轻羽，方称其心。只有飞起来，飞起来，这样的飞，才可以醉！李白的每一首诗，好象多少都与酒有关，那么他必然是边饮边吟，边吟边舞，翩跹之中，吟哦之时，陶醉之际，徘徊零乱的月影，云霞明灭的天姥，子规啼乱了的蜀山……纷至沓来，如梦似幻，于是狂笑傲歌，于是舞剑挥毫。肆意的挥洒过后，李白心中滋味如何？觉时之枕席仍在，向来之烟霞尽散，如果此时，他也面对了死亡，那么，恐怕他也会鼓盆而歌了吧？
旷达，其实是冷静。
冷静，则源于无奈。
无奈，必然曾奋争。
而广袤的天地中，无垠之宇宙苍穹，渺小的个人，再如何奋争，又能有什么作用？即使是曾经叱咤风云嚄唶一时的英雄豪杰，不也是浪花淘尽，只见青山依旧在，夕阳几度红？只留下春月秋风中，一壶浊酒里，笑谈一场空？！哈哈，如此世界，如此人生，有什么放不下，有什么值得争？于是，便淡淡的无奈，于是便归于了冷静，于是终化做旷达，成了虚空，成了梦……
2001年冬夜
2、高贵人生
“千秋傲骨留青冢，琵琶声里听昭君。”
今日读杜甫的《咏怀古迹》（其三），从中读懂了我的心灵，读出了又一个昭君，也读出了一种人生况味。
“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山峦如聚，气势磅礴。恢弘壮丽的山川，孕育出品格高贵的人——王昭君。杜甫起笔就置昭君于山川形胜之中，含不尽景仰赞佩之情。我蓦然明白：子美与昭君实有同心！杜甫，不是把昭君当作倾国倾城的美女，也不是把昭君出塞当作传世不朽乐可称道的一段佳话。他目光如炬，烛照千载，他领会了昭君，领会了昭君千载而下的品格情操精神风采。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昭君的一生是悲剧性的，但是昭君的终生又是执着无悔的。当昭君毅然踏上出塞的征途时，莽莽大漠，尘烟滚滚，辘辘车声都仿佛碾轧在她的心上。鸿雁南归，人北去；白马萧萧，紫台已渐迢遥，朔漠苍穹张开了粗犷的怀抱，迎迓了这位孤傲不群的女子。我相信，昭君，她出塞决不是迫于威逼，宁肯独对青灯，看寂寞宫花，听夜雨霖铃，也不肯一屈自己清高傲岸的头脊，去贿求卑琐画师的王昭君，假若志不在此，谁又能逼迫得了如此高贵的人性？于是，我仿佛听见昭君的心灵在吟哦：是高尚，还是粗鄙？是骄傲，还是怯懦？是卑琐，还是勇敢？是沉沦，还是争取？我想要的是什么？我要追捉的是什么？无论现实多么冷酷，即使在精神的荒原沙漠，我知道，我还是会如同骆驼刺一样的支棱着，虽然和风沙同一个颜色，但是我的心里，始终还流淌着绿色的血液，梦里，依然盼望着开出姹紫嫣红的花朵！这是无奈的奋争，这更是刚强的执着！昭君千古，千古而后，却只是无语青冢，默默临风，可是，朔风仿佛带了温情，黄沙仿佛软了心肠，一年四季里，年年岁岁中，只有这一座坟茔，芳草萋萋，冬夏常青，泛着生命的润泽，在塞北穷荒，浸染着一代代牧人的歌喉，在寂寂黄昏，呕哑了多少行人的弦管。我的眼中含满了泪水，是的，昭君做到了。默默的孤独的昭君，痛苦的坚忍的昭君，高傲的不屈的昭君，轻轻敛起素洁的衣裙，用执着的信念无悔的追求，在沉寂的历史上，深深镌刻了自己的名字，不是靠美貌，而是靠精神。
是什么让昭君做出决定，将历来女子最看重也是世人最看重的自己的青春美貌，交付给异域他乡，任凭风沙吹拂？纤弱的昭君，用她幽独在溶溶如水凉意如冰的月色中的坚决的背影，告诉了我答案：“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
既然不能哺其糟而啜其醴，不愿随其流而扬其波，便要出淤泥而不染！
既然不能如春花般灿烂夺目的绽放，既然不能如岩浆般喷薄爆发出火热的激情，何如做一片随风的秋叶去寻找生命的意义？
冰洁之气，芝兰之芳，岂能渐溴水而涣散？
于是，昭君决绝的离去，飘然孑然。寒气袭人的夜色中，看不清昭君的面颜，只看见她清凉的眸子，如同寒夜的星光，亮亮的闪；远行的车马里，听不见昭君幽咽的哀啼，只有叮咚的环佩声，清脆悠扬，袅荡在漫漫行程，回响在浩浩长空。这双闪亮的眸子，这串叮咚的环佩声，一闪就闪了几千年，一唱就唱了几千年……
于是多情的人看到了幽怨，于是郁结的人听出了感叹。
于是，杜甫说“千载琵琶作胡语，分明怨恨曲中论”，而我知道，杜甫怨恨的是什么。他怨恨千载以来，居位者不能识才，使沧海遗珠鲛人洒泪；他怨恨自己颠沛流离，空系故园，桑田沧海，壮气蒿莱！此时的琵琶，是借昭君拨弹子美的块垒了！
可是，南来北归的鸿雁说，它曾经飞落在昭君的车辕，它曾经聆听过昭君的琵琶，昭君闪亮的眸子注视过它的双眼，昭君的素手抚摩过它的羽翅，就是这只鸿雁，它说，昭君的脸上没有遗憾，因为昭君还是昭君。
于2002年8月8日夜
3、一杯薄酒叫牵机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李煜这首词是我之至爱。
爱一个人或许真的不需要理由，仿佛突然之间被蜂蜇了一样，可能就猝不及防地被爱情叮上一口。但爱李煜此词，想想，却是有理由的。
据说这是李煜的绝命诗。
都说是他的绝命诗，都说这诗词的背后有许多故事。
有言此诗被南唐旧臣读后，皆唏嘘流涕，瞻故园而思旧日，其政治上的反动性让赵光义是可忍孰不可忍，为了保持稳定，怒不可遏的赵光义杀了李煜——这位昔日在乃兄卧榻旁曾打过盹儿做过梦而今在自己阶下依然怀旧思归梦里也念念不忘无限江山的违命侯。也有言，此诗词清浅而意幽深，蕴藉风流，使本来就才短气盛的赵光义更加自惭形秽，于是恼羞成怒——谁令佳人爱才子，谁教才子做楚囚——此诗未必能策反旧臣，却真的能让风华绝代的一位红颜忆昔锦瑟年华共渡时罗衾内的鸳梦温存而锁定芳心，看花满眼泪不与赵王言啊。堂堂大宋国主，竟然连心爱的女子的心都不能获得，作为他的情敌，李煜只有死路一条。
这两种说法，我都不喜欢，也都不相信。因为这两种理由，关乎诗人之死，无论是亡国之痛的殷忧还是自愧弗如的妒恨，一个是政治阴谋，一个是爱情阴谋，都是阴谋。其结果，是让赵光义成为心胸狭窄的暴戾之徒（可能与那深宫斧影不无瓜葛），同时让李煜作了戚戚哀哀的冤魂孤鬼。因此，我不愿相信，更不喜欢。
我倒以为，赵光义虽然表面上以皇帝的名义赐死了李煜，其实他才是真正读懂并理解了李煜而最终成全了李煜的人。当七夕之夜，李煜将一杯薄酒高对鹊桥举而尽饮的时候，眼神并无半点凄楚，面庞反倒皓如银盘，他的心中，半是感动半是祥和，感动于果然有知我者赐此牵机，祥和于终将摆脱这没有尊严的生活毅然赴死重归自我！
为什么？
李煜这首词已经把一切诉说。他活得太累了，他活得太无奈了，他活得太不快乐了，他活够了活烦了，他已经灵魂出壳了，只留着肉身在尘世辗转着几口残喘……此时的李煜，多么渴望复归真实的自我，多么需要一种东西来确认自我，那就是尊严。可是，生的尊严已成旧梦，死，又需要决绝的勇气，一向懦弱的他，惟有寄情尺素，将心事倾吐在字里行间。
花谢春残，苦雨凄风；更漏灯残，咽梦声声。无限江山，玉砌雕栏，多少粉黛腮含凝脂态，笙管环佩嘤嘤韵，莺语花底款款情……这一切，全随夜雨入梦中。这梦，是夜的梦？这夜，是梦的夜？这身，是梦中的客？这客，是梦中的身？李煜是谁？谁是李煜？是耶？非耶？醒也？梦也？李煜这只蝴蝶，旋徊的不只是庄周的困惑。他悲怆，清醒无奈的悲怆；他迷乱，欲罢无能的迷乱。故国三千里，前尘如水洗，而今日的萧条冷落之伤、佳偶仳离之痛，放在尘世中也如幻影般虚妄。世事如朝露，繁华是梦，倾覆是梦，欢喜是梦，悲凉是梦，人生如一梦，何欢亦何苦？一切悲欢离合，不过云烟过天，所有人生际遇，乃是一晌贪欢！其哀已如是，其生则无可留恋。死亡，是唯一的解脱。但是死亡，却需要拿出勇士的志气，而李煜，偏偏只有喟叹和哀怨：人，为什么不是一江春水，流去了便不回头？人，为什么不是一瓣桃红，刚绽开旋即谢落？人之生死，竟不如相聚与分离，聚首何其难分离却容易，人之生则亦已不易，人之死竟也如此让人为难！进退失据，生死两难，这样的人生啊，岂不是一场灾难？当初，为什么要苟且地活下来，经受人间天上的沧桑巨变？如今，又为什么要继续活下去，让躯体拖累心灵，使心灵遭受摧残？可悲的是，李煜他，生，没有生的欢乐与尊严；死，又没有死的机缘和果敢！
茫茫宇宙天地间，没有李煜的定点，在生与死的边缘，李煜迷失了自我，他寻找着，寻找着，却是徒然……
不知道这首暮春之作在什么时候才被赵光义读到，想必他早已读到了，但是一直拿拿放放，吟味冥想，很久很久。他从中读出了与众不同的滋味，读出了比“春花秋月何时了”更凉的悲哀，悲哀到天上地下的创痛；读出了比“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更绝的寂寞，寂寞到一晌即人生的弃灭。这个胸中有沟壑的多情男儿，心中不禁隐隐作痛：一个男人，有什么比失去尊严更可怕的呢？有什么比丧失勇气更可悲的呢？有什么比迷失自我更痛苦的呢？他忽然想起了一个日子，一个属于李煜的日子，七夕——李煜的生日，一个浪漫的日子，一个属于诗人的日子，马上就要到了。
他决定，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他，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作为李煜的知音，要送给李煜一份男人的礼物。
于是，便有了这个历史上独特的七夕。李煜终于潇洒快意地把生日之夜，变成了死亡之节。这个死亡的节日，来得如此诗意；这个死亡的动作，挥得如此爽利；这个死亡的皈依，去得如此坦荡。
凭将身后名，换作一杯酒。这一杯薄酒，名字叫牵机。
２００５年４月９日凌晨一点半
4、生命如花
今日风狂。独步绿篱旁，见到一段飘洒景象。洁白中罥着氤氤粉晕的海棠，片片飞落，瓣瓣轻飏，竟如玉般铺了一地，我从树下迤逦而过，也就落英盈盈，拂了一身还满。
这心，陡然间酿了一汪温柔，眉眼含笑地，我自花雨中徜徉而去，那片片旋舞的花瓣儿，在我身后，依然飘飞着春天的绮梦。暖风狂而不暴，飞花凋而不伤，此情此景，诗一般美丽，梦一般浪漫。
行至拐角处，忍不住回眸遥盼，花雨悠扬，与路旁疏曼摇曳的柳条相绞，绿意迷离中，点点随风舞去。一刹时，生了一种痴妄：此生已无奈，来世可求，愿为一瓣海棠！
是夜，取读张岱缀辑的《夜航船》，读见佳话有花，深喜甚爱。
一乃“花裀”，开元时，学士许慎春日宴客于花圃，无幄无座，无席无床，唤小童，聚落花，铺坐下，曰：吾自有花裀。
还有一位古人，也是花时宴客，有花落杯中，饮以大白，举座皆然，是为“飞英会”。
这二位，乃真风流，我愿与之举酒调觞，对落花，为潇洒。
也读《红楼》，也爱黛玉，却始终不能背过《葬花吟》。不是词句不含情，不是情愫不惹人，大约只是不喜欢。“花谢花飞飞满天”，“魂销香断有谁怜”，“天尽头，何处有香丘”，“一抔净土掩风流”……这些字句，都积压了太多的哀怨、太悠久的伤感。自古以来，伤春悼红之作，层层叠叠，我看，到曹霑这里，经林妹妹一把香锄培一抔净土，算是悲伤到了极处，连坟茔都造好了。
然而，落花，真的是那么悲戚吗？一树繁华，开的时候，固然热烈娇妍，蜂飞蝶舞好不热闹，香郁勃然亦盛亦欢。当落花随风逝，融雨化为泥时，不也同样有一种美，并非凄婉哀伤的阴柔，而是豁达潇洒，气度从容。
这份豁达潇洒，这种从容气度，今日的花雨中，我已经沐浴，今夜的读书中，又再次领略。
花开自有花落时，青春总有老去日。生命中的繁衍生长，曲回转折，无论对于草木花鸟还是山川人物，皆同侪相待。自然的伟大神秘正在于此，生与盛，固可喜可贺，死与败，亦无可哀喈。没有死，无法形出生，没有败，无以见出盛。而有生之日，每进一时，便是向死，方盛之时，每延一刻，即是从败。明乎此，我们无法不为自然之伟大神秘而屏息凝神，无法不感佩于造化之功了！
对花垂泪者，是痴。欲计留春者，是呆。至以锦囊收花骨，培出香丘掩芳踪，则只有怨了。古来世人对落花，字字句句说心语，谁解花语？其实，花本无语。一切烦忧，都是庸人自扰。花如有情花不开，如何吹落东风里？
风吹雨打，花开花落，生老病死，冬去春来，几番轮回几番过往，竟会说“物是人非”，说这话，怎一个愚字了得！哪一朵花可以重开？哪一颗芽苞能够再发？那朵花，开了，又落了，从此，再也没有了。正如那个人，生了，又死了，从此，再也没有了。
世上万物，都不会重复。
因此，这个自然，才永远是新的，是活泼泼的，是青春常在的。
这就是造化。
每年春天里，每一朵花，都是一个崭新的生命，而且唯一。每一个唯一的生命，或长或短，都有终结的时候。于是便呼啦啦张开笑脸，努力绽放，风雨中尽情恣意。愈是短暂的生命，愈是美丽，终结的时候，愈是潇洒从容。枝上繁华吹又少，吾已开过了！所有的花朵，都美丽，就是这样。
为了美丽，我诚祈，祈来生，作一瓣花，譬如海棠。
而今生的我，其实就是一瓣花。生命如花。在自然的花园中，亦有我的芬芳和美丽，我正开放，我正馥郁，我将凋残，我将零落。那凋落的时刻一到，我才算真正完成了自己生命的意义，我将从容归去，去向来生的海棠树上，作一瓣花，风雨中，玉一般洒向大地……
２００５年４月２０日凌晨子时
5、人生的琴弦
朋友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是瞎子弹琴的故事，他说这个故事关乎人生。
瞎子艺人的弟子也是瞎子。老艺人临终时，告诉弟子一个秘密，当弹断第1000根琴弦的时候，就可以打开琴，琴里面珍藏着可以让瞎子复明的秘方。艺人的前辈们无一人能够弹断1000根，而老人一生，刚好弹断了999根，他们全都无缘秘方。那时的弟子，20出头，对光明的渴望，万分强烈。他从老师手中接过那把藏有秘方的琴，开始了一生辛苦地弹奏。终于，当华发满头时，他弹断了第1000根琴弦！
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琴，琴中空空如也，根本就没有什么秘方。而此时的老瞎子，头嗡地响了一下，平静下来之后，他明白了一切：他不是早就得到了那个秘方吗？就是因为有这个秘方，他才有了生存的勇气。他努力地说书弹弦，受人尊敬，他学会了爱与被爱。
于是，老瞎子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他叫来自己的弟子，递给他一把琴，把当年师傅的秘密又重复了一遍，只不过，把1000根变成了1200根。
听着小瞎子淙淙的琴声，老瞎子想：“也许，他一生都弹不断1200根琴弦……”
这是史铁生《命若琴弦》里的故事。朋友问我喜欢这个故事吗？我毫不犹豫地回答：“不喜欢！”朋友闻言拊掌——他也不喜欢。
与其说不喜欢这个故事，不如说是不喜欢这个故事里这种对人的方法和处世的态度，简而言之，就是不赞同“瞎子弹琴”这个故事所提倡的人生观。
罗曼罗兰曾说过：“我恨那懦怯的理想主义,它只教人不去注视人生的苦难和心灵的弱点。我们当和太容易被梦想与甘言所欺骗的民众说:英雄的谎言只是怯懦的表现。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便是注视世界的真面目——并且爱世界。”
瞎子渴求复明，这是人之常情，哪怕只有一线希望，都不该放弃。但是，当这希望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局时，谁能够保证老瞎子的弟子小瞎子，当他弹断1200根琴弦之后，打开空空如也的琴，他会跟老瞎子一样，善解人意地体察乃师的一片苦心？或许，他会发疯，他会一把摔碎琴，他会诅咒他的师傅，他会因为这一生的愚弄而痛苦绝望，痛苦会撕裂他的神智，绝望会吞噬他的热情，最后一根琴弦的断裂也许会成为他生命的绝响！
瞒和骗，固然可以造成一时的假象。如鲁迅所说：“因为不敢正视人生，只好瞒和骗……这闭着的眼睛便看见一切圆满……于是无问题，无缺陷，无不平，也就无解决，无改革，无反抗。因为凡事总要‘团圆’，正无须我们焦燥，放心喝酒，睡觉大吉。”但是真实毕竟永远是真实，当一觉醒来，假象拆穿，如老瞎子般心安理得地感激这瞒和骗并自觉自愿传递这瞒和骗是一种可能，而被触目惊心的真实打倒因而诅咒一切放弃一切乃至自我毁灭也是一种可能。当然，痛定思痛，幡然醒悟，认识到真实不可须臾回避，现实需要勇敢面对，而“注视世界的真面目，并爱世界”，永远告别瞒和骗，也是一种可能。
这三种人生的可能，无论小瞎子选择哪一种，所无法改变的事实都是，他曾经被愚弄！
麻木陶醉，是因为愚弄。
愤怒毁灭，是因为愚弄。
痛苦反省，是因为愚弄。
所以说，“瞎子弹琴”的故事，充满了对个体的人的愚弄的自得和对真实的人生的逃避的自慰。
作为一个人，怎么能忍受这样的愚弄，又怎么能忍心这样去愚弄他人？作为一个生命，怎么能始终生活在欺骗里还沾沾自喜，又怎么能用这欺骗去麻醉一代又一代？
设若人生如琴，一根根琴弦，构成生命的旋律；设若每个人都是瞎子，不知道光明能否来到自己面前。那么，选择做一个清醒的瞎子吧，做一个面对黑暗但渴望光明的清醒的瞎子吧！
无边的黑暗，让我痛苦，认真的弹拨，以对抗黑暗。
不要自欺，不要欺人，只要真实。
黑暗也好，痛苦也罢，只有面对。
勇敢地面对生命的真实吧，在真实中，自主地做出选择；在真实中，自觉地追求自我。
要知道，未经省察的人生没有意义。正如加谬所言，人生路上，每个人都是滚石上山的西西弗斯，为了反证生命，而努力追寻意义。人生如琴，盲目如我，怀揣梦想，满心希望，哪怕黑暗之后还是黑暗，哪怕光明永远不能到来，依然用心去弹奏人生的琴弦，每一次弹拨，都是对黑暗顽强的战斗；每一次弹拨，都是向光明前进的号角。
就这样，让人生的琴弦，在角斗中铮铮作响！
6、墙角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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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寻找家园
（一）家园何在？
10月4日，在梁丰生态园玩儿了将近三个小时之后，我带着女儿去生态园附近的朋友家吃晚饭。
朋友夫妇都是张家港外国语学校的教师，来自安徽，辛苦工作三年后，终于营建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相当宽敞明亮的家。复式顶楼，上下两层，二百多个平米，室内装修得雅致流丽，收拾得窗明几净。
女儿一进屋，瞬时的惊喜之后，就沉默不语，坐在厚实的木制餐桌旁，支颐凝思。敏锐而热情的朋友见状，赶紧问：“筱寒怎么了？怎么若有所思闷闷不乐呀？”原本，我是不想打扰女儿的，让她自己把情绪和心思整理一下最好，可是，朋友这一问，我再置若罔闻视而不见，对孩子反倒不好了。
于是，我笑了笑，坐到女儿旁边，揽过她的肩膀，附在她的耳畔，悄声说：“筱寒，妈妈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不是在想，咱们什么时候也能有这么漂亮的房子呀？”女儿难过地点点头，小声说：“妈妈，我们要住多久的宿舍呀？我不想住宿舍了，妈妈。我一个多月不看电视了。妈妈，你几天之后，几个月之后，能买这样的房子啊？”我自嘲地笑了笑，拍拍女儿的头，说：“来，宝贝，起来！咱们跟着叔叔，先把他们家参观一下！楼上楼下，各个房间，咱们都视察视察！”
朋友做向导，领我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过去。作为创业者，他尤其掩饰不住自己的骄傲与欣慰。衣橱的深度，书房的视野，墙壁的色彩，阳台的豁朗，楼梯的风格，晾台的未来的花房，阁楼的整饬的储藏室，预计中的健身房，甚至几个洗手间的设计，全都津津道来。我引着女儿边看边听边褒扬，上下里外转了一圈儿，筱寒脸上有了笑容，眼里有了神采，脚步也变得轻盈了。一旦将赞美真诚地说出来，把憧憬率直地讲出来，心情也就平复了下来，她不再妒嫉不再伤感不再自愧自惭了。
但是，她依然强烈地渴望着，恨不得明天，不，是马上，现在，就能拥有这样的一所房子。至少，是拥有属于自己的一所房子。
一次平常的家庭聚会，唤醒了女儿对俗常生活的渴望，也点醒了我对于人生追求的再次深深思索。
是的，我们此时的生活是不俗常的。“家”，我和女儿都自然而然称之为“家”的那个地方，实际上，只是一间宿舍。而除了这一间宿舍之外，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尚没有我们安身立命的地方。我们虽已安居，却仍在流浪；我们虽有定所，却依旧飘泊。那个地方，是暂时居身之寓，而非专属于我们的港。这片土地，我们若要生长于斯，这片土地上，必得有一方属于我们的领地，将根扎下，把心安放，悉心地营建，努力地生长。而一间宿舍，必然是承载不了如此丰厚沉重的愿望的。
其实，女儿的愿望很大也很小。女儿的要求很高也很低。但是，我何时能够满足她这个小小的最低的愿望——给她一个温暖安定的家呢？
（二）心安是家？
在9月8日，学校庆祝教师节的晚宴上，作为新加盟教师，我曾被委托做即席发言。大致上，我是这么说的：
学校让我说两 句，却之不恭，我就说两句。
从河北的保定，来到江苏的张家港，跨越几个省，到达千里外。但是，我并没有漂泊异乡的感觉，因为从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我就深深的喜欢上了美丽幽静的张家港；因为美丽的常青藤张开了她母亲般的臂膀迎迓了我和我小小的女儿。
从9月1日到港，到9月8日游港，短短一周时间里，我感受到了张家港的美丽与富饶和常青藤的活力与温暖。崭新的生活，开阔的天地，自由的空气，人文的环境，所有这些，带给我全新的生活信心，让我感到快乐充实和幸福。
值此欢聚一堂的时刻，我想说的是，日暮乡关何处是，此心安处是我家。
人生若只如初见确实是一个美丽的遥不可及的梦，前方的路途中，风雨相伴，我深知会有艰难困苦乃至失望挫折打击困惑迷途……但是，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既然做出了决定就一路勇敢地走下去，有担当有毅力，不怨天尤人不自暴自弃，因为我知道，前方的路上，我并不孤独。
9月29日早上，送完筱寒，从府院楼的小巷穿过来，去西校区参加运动会。看着府院楼路上的风景，突然一种荒谬感袭上心头，7月2日我第一次来到这里，第一次看见的这景象，7月3日就决定要来这里，9月1日就正式来到这里，并打算从此在这里安居乐业，和我的女儿，或者还要和我的父母。啊，张家港，这个城市，在7月份之前，对于我，还是一个多么陌生的名词啊！而这一切就像一个梦，那一刻，荒诞的感觉让我顿时失去了力量。几个月来，我第一次感觉荒诞。操场上，运动会的开幕式正在进行，一切都那么熟悉，又那么遥远，我遥望而过，悠悠地回到了东校区,仿佛我的心灵已经在了另一个世界。
好在，这种荒诞感，只是片刻。
而当我把它说出来之后，它也就此结束了。
回想做出最后决定的那几个月，我无数次冷静地问自己，是不是冷静的决定，是不是必须离开，是不是能够承担今后的一切，不怨天尤人，不自暴自弃，不追悔莫及，无数次的答案都是相同。
而如今，我的答案，依旧。
对于我而言，物质生活多么俭省多么清贫乃至多么艰苦，都无关紧要。只要我的心情是舒畅的，只要我的精神是自由的，只要我的心灵是能够自在呼吸的，对于我而言：一张富有弹性的席梦思或一张冬暖夏凉的棕绷床与一铺泥土砖坯的大炕或一架木板钉成的铁栏杆床，之间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累了倦了求一个安歇的做梦的地方而已。一间宿舍，对于我，与几百个平米的住宅楼，或者几上几下的别墅相比，在功用上，也没有什么区别——只要心是安的，软床与硬床，华丽的卧室与简陋的房子，都可以酣眠一场。房间再多，地方再大，我也不过只需要容纳我区区之身的方寸而已。我总不能上半夜睡一间下半夜睡一间，今天睡一张床明天再睡一张床吧？呵呵，何况，我是一个比较固执恋旧的人，连买菜买水果，买鞋买衣服，甚至去食堂吃饭去学校门口接孩子，乃至去洗手间方便，都喜欢选取固定的所在。换个地方换个对象，我就不自在。所以，择席的毛病出在我身上，也毫不奇怪了。
我不喜欢看电视。而听听音乐上上网，写写博客游游论坛，潜伏在QQ里，对于我而言，这些已成为生活一部分的每日需求，一台电脑，就全部满足了。
依此类推，衣物与饮食，对于我也是温饱则好。美丽漂亮的衣服固然我很喜欢，肥甘鲜美的食物固然我也爱吃。但是，有这些与没有这些，并不能影响我生活的质量和心情。
仍然记得，9月1日上午，刚到张家港，在学校于总的带领下，霏霏细雨之中，走进高中部，走进宿舍楼，走进属于我的这一间宿舍。一看：里外两个房间，里间高阔且长，带一个阳台，内有四张宽大的上下铺铁床，两个大柜子，八个小柜子，两个电扇一个空调；外间不大，一个盥洗池，五个水龙头，一个淋浴间，两个卫生间。里外间虽然一个凌乱不堪一个脏污兮兮，但是王小波说过，只要收拾收拾就好了。这些设施，确实比我想象中的要好多了。我很满意，毫不夸大的满意。
尤其是，宿舍楼的东头紧接着餐厅，我出门就可以去打开水吃饭；宿舍楼的西头就是教室，教室拐到尽头就是办公室。吃住工作，不出这个四合院。而孩子的学校，出了校门向西走，到路的尽头，右拐即是，自行车来回不超过15分钟的车程，而左拐，就是丰盛的菜市场还有邮局银行手机缴费处还有一个中药店。生活的方便简易，可以让我得到适宜的休息舒畅的工作和滋润的生活乃至健康的保障。不会太紧张，不必太忙碌，不消太局促，这样的生活，我觉得已经是美满快意的了！
所以，当校长对我说，每当清夜未眠的时候，忙碌了一天的她，往往会想起我们母女，觉得生活艰辛，不知道是不是吃得好睡得香，是不是能适应这清苦的生活。我满怀喜悦地告诉她，我们都很好，大人孩子都很适应，环境比我想象的好多了，我很满足了。而当年级主任纪老师关切地询问我，生活的单调乏味是不是能够接受时，我则感到很诧异，回答说我丝毫没有觉得单调和乏味，只觉得方便轻省，每天生活有节奏有规律，心情舒畅，日子顺风顺水，很惬意。
是的。我觉得，这简易方便的生活，单纯得让我心静身安。每天备课上课下课，每天接送孩子上下学，每天三顿饱饭两个觉，每天忙碌充实而自在优游。在平凡的生活中，过着平淡的日子，在淡和的风云中，品尝生活的滋味。
我喜欢看女儿吃饱饭后，登上属于她的“二楼”（就是上铺），一边吃着零食水果，一边静静的读书的样子。我喜欢听女儿和新结识的小伙伴，在阳台外的操场上，嬉戏玩耍时，响彻校园的清脆的笑声。我喜欢和女儿手挽着手，漫步在校园外的林荫小路上，一边走一边听她讲述新学校里新的老师和新的同学的数不清的新鲜故事……
我喜欢这样恬淡的生活，我喜欢这样安静的生活，我喜欢这样简朴但是方便的生活。我甚至希望，永远这样居住下去，把挣的钱，都用来改善生活，供女儿上学，给父母养老，假期里，我们去旅游，自在逍遥的过生活，而不必去做房奴，把毕生的劳作贡献给房地产商。
可是，作为“家”的象征的，那一所房子，看来，真的是我无法规避的一个狠角色了！
心安是家，没有错。但是，心还是有所附丽的，身之所安，心之所在。必要的安身之所，确实需要我把它给女儿购置出来。
孩子的愿望并不奢侈，做一个正常的人，过上正常的生活，再没有比这更正当的愿望了。我不能因为我的选择，而忽视了孩子的选择。孩子的心灵，是自由的。我没有权力对她说，你要和妈妈一样的感受和愿望。我却有责任去满足，她正当的需求和梦想。
因为，我是她的妈妈。
我无缘无故带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不由她意愿带她来到这异乡，我有义不容辞的责任，满足她正当的需求和梦想。
没有任何一个理由和借口，可以让我心安理得地亵渎母亲的职责。
2007年10月6—7日
（三）让我给你一个家
亲爱的宝贝，妈妈一定给你一个家，让你感到无比温暖的家。
虽然它并不豪华，虽然它并不大，但是，它是你和妈妈的家。
亲爱的宝贝，妈妈就要给你一个家，让你真正得到归属的家。
虽然妈妈并不富有，虽然日子会有些清苦，可妈妈会尽力的。
亲爱的宝贝，妈妈和你将共有一个真正的家，属于我们的家。
也许它并不是崭新的，也许它面积也不大，但它是我们的家。
亲爱的宝贝，妈妈看见你欢欣鼓舞的样子乐开花，妈妈真的真的开心啊
亲爱的宝贝，你说哪里有妈妈哪里就有我的家妈妈的怀抱是我最好的家
亲爱的宝贝，妈妈知道你是担心妈妈会累坏会垮塌会难过会孤单伤心啊
亲爱的宝贝，你知道吗，妈妈既然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就做好了一切准备
亲爱的宝贝，所有的奇迹都不会发生，如果自己不去努力做
亲爱的宝贝，所有的梦想都不会成真，如果总是担心那风雨
亲爱的宝贝，相信妈妈，你的妈妈虽然不强大，但是爱强大
2007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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