标签:
随笔/感悟 |
分类: 教语文,说语文:说是为了生活 |
我非常愿意让同事们走进我的课堂,我也非常愿意跟同事交流自己上课备课的心得体会成功和缺憾,尤其是在我成了“老教师”之后。25岁的时候,我来到河北徐水综合高中,担任语文教研组长。凡我所带过的班级,大都屡次做公开课。全校、全县乃至省市范围内的公开课不必说,就是平平常常的日子里,三五成群的教师们也经常随堂听课。和其他人面对公开课推诿回避不同,我总是自己主动争取上公开课。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的课蛮有听头的,我还会主动去邀请别人去听课;甚至,利用我手中的职权——教研组长、备课组长、学校包科领导——安排全组一起去听我的课,我愿意把自己的课,自己的教学,作为大家研讨的对象。
我也非常愿意去听同事们的课,除了教研组里组织的每周听课评课活动之外,倘使同事要准备一个什么课,比如赛课,比如汇报课,比如考核课,我不但乐意帮助他们去备课,还愿意一遍一遍去听,听完之后,从头到尾点点滴滴地去给他们说课。对于优点缺点,我总是条分缕析一丝不苟,直至推敲出多种改进的方案。
我还非常愿意去外校做汇报课,做专题报告,开讲座。只要有这样的机会,我都欣然前往,只要去做课去报告去讲座,我都认真准备不遗余力;与外人交流,大到宏观精神,小到具体操作,我从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侃侃而谈毫不隐瞒。
是不是我耐不住寂寞?是不是我太爱出风头?是不是在听课评课的过程中我可以名利双收?
都不是,是因为我愿意保持自己的开放,我不想封闭自己。我深知,当自己处于开放的状态下,才能够不断地更新和完善,而固步自封,只会因循不前。而更直接的原因是,我曾深深失望过,也曾深深感动过,我所经历过的,我没有忘记过。
1994,刚满20岁的我,被推荐参加全县的中青年教师做课赛,我选定了朱自清的《绿》,试讲一次之后,校长对我说:“这次试讲效果不错,但是,与全县大赛的标准还是有距离的,你找你们组里的老教师们,让他们好好给你说说课,离正式比赛还有三天,你再把课完善完善,争取比赛拿第一!”听校长这么一说,本来平静的我,内心开始忐忑,原来学校对我寄予了厚望啊。
于是,就去找老教师说课。第一个,就去找据说是学校里语文功底最深厚的萧老师。之所以加“据说”二字,实在是据人之说,上学时,萧老师没教过我,工作后,萧老师也不曾允许我们去听课,但是仅萧韩老师昏黄的小屋内那一摞摞泛黄的从不外借的线装书、墙壁上悬挂着的他自己书写的笔走龙蛇的宣纸上的毛笔字、夹着纸烟的薰黄的手指,默不作声地踏步于校园的徐缓的背影,严峻而静默的面容神情以及他历年来总是教高三和复习班的工作资历,我也确实是在内心深处把他当做本学校语文功底最深厚的老前辈的。对他,我都是很尊敬的,一见面,老远就打招呼,那种尊敬是发自内心的,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有学问的大家,深藏不露,一直是以学生的虔敬之心礼敬着他。就是带着这样的虔敬之心,试讲完的那个下午,我去找萧老师,希望得到他的指点,迎接三天之后的比赛。
萧老师就站在学校踊路旁的报栏那,背剪着双手,在读报纸。我走过去,站在一旁。看萧老师读得认真,便不敢惊扰,于是也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一会儿,萧老师从报纸上移下了目光,看见了我,我赶紧打招呼:“萧老师好!”他冲我点点头,笑一下,说:“你好,也看报?”我忙说:“萧老师,上午您听了我的课,您看还有哪些地方需要改进呢?我刚参加工作,又没经验,您给我说说吧?”萧老师的目光竟然从我身上游移而去,又转到了报纸上,他沉吟了一会儿说:“我,我能说什么呢,你自己看着吧……嗯……不错,挺好……”我不死心,恳切地继续说:“萧老师,您就别谦虚了,也别客气,您就给我说说吧,肯定有好多地方需要改进!”萧老师依然在看他的报纸,语气更加淡漠了,而且含含糊糊地:“嗯……唔……就那样吧,我说不上什么来。挺好,就这么上吧。”说话的过程中,始终倒剪着双手在看报。
见此情景,我的眼泪差点要落下来,我讪讪地道了别,默默地离开了报栏,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桌前,委屈,愤慨,不争气的泪水,滚落了下来。正在落泪间,听到外面有人高声喊:“金霞啊!金霞在哪个屋啊?”声音爽朗明快,我一听就知道了,这是住在最前排的语文教研组长靳家才老师。赶紧抹干眼泪,打开门,迎接靳老师。
靳老师迈着四方步,踱进屋来,满面春风对我说:“金霞啊,你这个课设想是很不错的!上午试讲很成功!发挥了你个人的优势,朗诵得好啊!把人一下子带入情境之中,课文再讲起来,那就风行水上啦!好啊!刚参加工作,就能把课上到这个程度,相当不错!前途无量啊!”
我坐在那里恭敬地听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暗自在想:“怎么?韩老师给我一闷棍,靳老师给我一顿掌声,俩人是谁也不想帮我了!”
只见靳老师一把拉过椅子,稳稳当当地坐在桌前,打开我的语文书,接着说:“但是,你的课,还是需要进一步完善,你是要参加全县的比赛啊,全县比赛,强手如林!你看看,一节课,课堂容量不能过大,也不能太少,你看看,这一节课,你读完了课文后,就处理了前边两个小段落,课堂密度就小了。你看看,你自己想想,这一节课,你还有哪些地方可以精简,精简之后,你的课堂容量可以再增大很多啊!把整篇课文讲完也不成问题嘛!这个文章最精彩的地方你要讲啊,发挥你更多的特长,才能把课上得更精彩嘛!好好把课修改一下,以你的素质,拿个第一名回来……”
三天后的比赛中,我果真拿了第一名。
六年之后的徐水综合高中,学校会议室,校长组织的语文组工作会议上,同组的王惠文老师说:“我来综合这半年,跟着史老师学到的东西,比我在原来学校三年所学的,都多得多。无论是在备课上课还是在对学生工作、批改作业上,各方面,史老师都毫不保守,给我以真心的帮助。我真的很感谢她!”
八年之后的8月底,惠文送我远行,为我托运行李,拉着我的手,泪水滚落,说:你我都没有亲姐妹,我们就是彼此的亲姐妹!……
其实,在一次次与同事们交流讨论的过程中,我并不是单向输送,我同样也学到了很多。譬如一块海绵,当你挤出你的一切之后,你又获得了重新吸纳的机会;譬如海边踏浪,当你放下你满手的贝壳之后,你才拥有了继续寻宝的可能;当你打开自己的心扉,真诚地帮助别人的时候,你的所得怎么会少呢?更何况,不止得到知识,还有一生的挚爱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