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华早期主要写中短篇小说，时间大致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早期以前。作为经历过特殊时期的作家，时代不可避免地在他身上和心灵留下烙印。那个年代流行“伤痕文学”、“寻根文学”、“反思文学”等，是对过去一段时间群魔乱舞的回顾和梳理。而紧接着的改革开放，让西方的各种思潮及文学流派大肆涌入中国，被解开束缚的知识分子如饥似渴、不加分别地拼命吸收。被束缚久了，一旦放开，会有一波强烈的反弹，矫枉必须过正。对于写作者来说，笔下不再受禁锢，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和意愿来表达，是多么幸福的事情。然而所谓的“意愿”，其实是受多方面影响，是不是自己真正的意愿很难说。“先锋小说”就是当时中国内地受西方小说写作影响而产生的一个流派，他们推崇“意识流”，将“魔幻现实主义”捧上神坛，马尔克斯、博尔赫斯、卡夫卡等成为膜拜的对象。余华就是其中一员。

当时“先锋作家”群体数量很庞大，只不过后来风流云散，走向不同的路途。余华当时是主力之一，在成名作《十八岁出门远行》后，短短几年间写出了很多风格鲜明、下笔犀利的作品，震动了文坛。《四月三日事件》，《难逃劫数》，《世事如烟》，《现实一种》，《河边的错误》，《偶然事件》，《往事与刑罚》等，基本都是对死亡、暴力、丑恶等的紧致描摹。读者和评论家都被震惊，这些内容竟然可以用文学化的形式表达出来。对余华的称赞缘于勇敢，敢写人之不敢写。对余华的批评则缘于黑暗，世界在他的笔下简直是地狱，不堪卒视。时代就是这样，只有当时在整个社会的情绪酝酿下，作者也才可能写出这样的作品。有读者，就说明作者的感受有普遍性，不是个例。在当今社会背景下，作者已不可能再写出类似的作品，心境不同了。

后来余华就很少写中短篇小说，而是更多写散文和随笔，当然还有长篇小说。随着阅历的增加，思想的深度也加深，短小的篇幅已不能承载复杂而深刻的思考。或者用随笔和散文直接抒发自己的所思所想，不再通过小说人物之口。或者设置更大的社会场景，能够将思想表达得更丰富、更透彻。

虽然中短篇小说让余华声名鹊起，但真正奠定他大家地位的是长篇小说，尤其是《活着》和《许三观卖血记》，那是他写作的另一个阶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