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语文教材古诗词教学中省略及语序错置现象
李勇
宋魏庆之《诗人玉屑》卷六云:“王仲至如试馆中,试罢,作一绝,题云:‘古木森森白玉堂,长年来此试文章。日斜奏罢长扬赋,闲拂尘埃看画墙。’荆公见之,甚叹爱,为改作‘奏赋长扬罢’,且云:‘诗家语,如此乃健。’”王安石对“日斜奏罢长扬赋”的改动,确实改的有“味”,即不同于日常交际口语的“诗家语”:“奏”“罢”两个动连缀,显得急促,“长扬赋”虽然是专属名词,但过于直露。语序的调整得“奏”“罢”之间有所间隔,两个动词之间有平缓的过渡,进而造成波澜起伏,句内更有层次感。且从诵读的角度讲,结字“罢”读起来比“赋”更有力道。
高中语文课本所选古诗词篇目(以人教版课本为例)中存在着诸多语序错置的现象。如果对语序的倒置、省略有较为准确的把握,对高中古诗词鉴赏教学及应对高考,将有所裨益。当然,在中国古代诗词中,倒置、省略的现象可以分成很多类型,现就高中语文课本中常见的倒置、省略现象做一简单梳理。
一、主语后置。
无论是现代汉语还是古代汉语,一般是主语在前,谓语动词在后,但是在古代诗词中,为了平仄、押韵或强调,将动词置于主语的前面,主语放在了谓语动词的后面。例: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王维《山居秋暝》)准确地理解,应该是“浣女归竹喧,渔舟下莲动”。洗完衣服的女子在回家途中的竹林中嬉戏,笑语盈盈,打鱼的船也因为顺水而下拨动了水面层层的莲叶。此处是将主语“浣女”、“渔舟”分别放在了谓语动词“归”、“下”的后面。
“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辛弃疾《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像玉簪螺髻一样的群山只是给人提供忧愁和怨恨。主语“玉簪螺髻”(喻体)放在了动词“献”、“供”的后面。
“沙明拳宿鹭,天阔退飞鸿”。(2008年全国卷)应为“沙明宿鹭拳,天阔飞鸿退”,明净的沙渚上睡眠的白鹭一腿蜷缩,广阔的天空中飞鸿越飞越远(就像是往后退一样)。
“梧桐巢燕雀,枳棘栖鸳鸾”。(2010年北京卷,李白《古风(其三十九)》),应理解为燕雀栖息在梧桐树上,凤凰屈居于荆棘丛中。
二、宾语前置
古今汉语中,宾语受动词支配,一般位于动词之后。然而古代诗歌宾语往往置于动词之前。
“故国神游”(苏轼《念奴娇》词)应该理解为“神游故国”,苏轼在想象、梦境中游历当年的赤壁战场;“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白居易《长恨歌》)应是“翡翠衾寒与谁共”;“荒郊一望欲消魂,泾水萦纡傍远村。”(2011年全国卷
周朴《春日秦国怀古》),应是“一望荒郊欲消魂”,等等。
三、定语位置的变化。
一般而言,定语都置于中心语之前。但是古诗词中经常将中心语的定语超前错置。如“群山万壑赴荆门,生长明妃尚有村”。(杜甫《咏怀古迹》之三)应该理解为“尚有生长明妃之村”,在此处还仍有有以前生长、养育王昭君的村落。“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辛弃疾《永遇乐》)“觅”的主语不是“英雄”,应为“无觅英雄孙仲谋处”,“英雄”是修饰“孙仲谋”的,是它的定语。“簌簌衣巾落枣花,村南村北响缫车”(《中国古代诗歌散文欣赏》,苏轼《浣溪沙》)应是“簌簌枣花落衣巾”,不但宾语“衣巾”提在了谓语动词“落”的前面,本来修饰“枣花”的拟声词“簌簌”更是超前置于原本做宾语的“衣巾”前面。
定语可以离开中心语而挪前,也可以离开中心语而挪后。“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白居易《长恨歌》)应为“一枝带春雨梨花”,(杨贵妃流泪的脸就像)一枝带着春雨的梨花,中心语提前置于定语的前面,修饰“雨”的定语“春”也超前错置。“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温庭筠《菩萨蛮》)应是“浓密(或蓬乱)如云的鬓发,白净如雪的香腮”。分别修饰限定“鬓”、“腮”的定语“云”、“雪”后置。
四、古典诗词中的省略
语序的错置使得诗歌节奏极具跳跃性,而成分的省略使得诗词呈现出凝练的特点的同时,也给读者留白,极具艺术想象力。但另外一方面,又给高中生造成了阅读障碍。如果通过诗词内部的语境将省略的部分较为恰当地补充出来,不仅仅能疏通诗意,更能准确地把握作者的情感主旨。
1.省略主语
“三顾频烦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杜甫《蜀相》)“三顾频烦天下计”的主语是刘备,“开济两朝”(“开济两朝”是“两朝开济”的宾语前置)的主语是诸葛亮,如若能将这两个主语准确地补充出来,那杜甫在此诗中的情感也就呼之欲出了:诸葛亮是遇到刘备这样的英主才能一展抱负,而作者(“我”)的英主又在哪里呢?
2.省略谓语
“中军置酒饮归客,胡琴琵琶与羌笛”。(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胡琴”“琵琶”的谓语动词是“弹奏”,“羌笛”的谓语动词应是“吹奏”。
3.省略喻词
省略喻词是古典诗词中最常见的现象。“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文天祥《过零丁洋》)应是“破碎的山河像风吹柳絮一样,起起伏伏的身世如雨水击打浮萍一般”,这是典型的省略喻词的例子。
五、较复杂语句的错乱与省略。
很多时候一首古诗词中错置、省略的现象都存在,而且语序错置的类型不止一种。如“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苏轼《念奴娇》词)三句中“神游故国”、“华发早生”属于宾语前置,“应笑我多情”则是补语前置;“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苏轼《江城子》)两句属整体倒置,应为“何日遣冯唐持节云中”;“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苏轼《江城子》词)应是“看孙郎(自况),亲射虎”;“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四十三年”做状语,理应置于“烽火扬州路”的前面,是词人在登高远眺之时,回忆起了四十三年前扬州烽火连天的情景;“野哭千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的(杜甫《阁夜》)语序应为“千家(因为)闻战伐(而)在野外哭泣,数处渔樵响起夷歌(民歌)”。
“岭上晴云披絮帽,树头初日挂铜钲”,(苏轼《新城道中(其一)》)山岭上披着像絮帽一样的晴云,树头挂着像铜钲一样的初日;“絮帽”修饰“晴云”,而且是喻体,同时也省略了喻词;“初日”是“铜钲”的本体,“铜钲”修饰“初日”。“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周邦彦《苏幕遮》)。渔郎还记得我吗?适逢五月荷花开放的时节,我们划着小船,进入到开满荷花的水边,进入了梦乡。“忆”的宾语“相”(我)放在了动词前面,“五月”这一时间副词理应放在“小楫轻舟”的前面,因为它不是修饰“渔郎”的;是不是在梦中进入了“芙蓉浦”呢?结合“小楫轻舟”的语境,应该是“入芙蓉浦梦”,小舟的四周都是香气弥漫的荷花,在这样的画境中在舟中小憩,如此理解似于意境更胜一筹。“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还家”,(张若虚《春江花月夜》)应理解为“(游子)昨夜梦花落闲潭,可怜(游子)春半不还家。”两句都省略了“游子”,一经补出,游子思乡之情即披文可见;谓语动词“落”前置到了主语“花”的前面,而宾语“闲潭”也前置到了谓语动词的前面,相对较为复杂。“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明月中”。
还有一种常见的修辞列锦,纯是名词的组合,要准确理解必须要补出所缺的内容,尤其是以动词为要。“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陆游《书愤》)应理解为:记得雪夜里乘着楼船战舰,在瓜州渡痛击金兵;秋风中跨战马纵横驰骋,收复了大散关。其中将动词和介词都省略了,如果不补充出来,就真的成了一个个意象的排列组合了。
还有一种是诗句在逻辑上的“错乱”导致的语序倒置。其实并非真是逻辑错乱,而是为了押韵、强调或其他需要,而将逻辑次序依次发生的诗句前后顺序倒置,如2015年全国卷岑参《发临洮将赴北庭留别》:“春风不曾到,汉使亦应稀。白草通疏勒,青山过武威。”按照地理次序应该是“青山过武威,白草通疏勒”,意为沿着青山过了武威之后,直到疏勒就都是枯草连天了。但或许因为“勒”属仄声字,为押韵起见出句与对句互调了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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