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着镣铐的天使

医务人员,今天我今天遇到的两件事情,让我为这个人群重新定义与命名为“戴着镣铐的天使”。我也是这天使中的一员，只不过是患有糖尿病的五旬老汉天使而已。

天使，应该是精灵，是可以自由翱翔在蓝天白云之上的。天使的职责是赋予人类的神圣平安的保护者，天使上帝的使者。著名媒体人白岩松先生就将医生这个职业定义在上帝、佛、普通职业之间，这恰恰是天使的行当。

还是从今天的两件事情说起吧。

四月十七日（周日），中午午餐后，从杭州赶回衡阳。在杭州高铁站，接到了一位公务员的电话，这是一个素质很高的公务员，他说他的父亲在我们医院住院，需要做一个CT检查，排队的时间已经很长了，因为不断有急诊插队，他的父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问我意愿为什们不能多开两个CT机房，方便病人。对于患者来讲，这应该算是一个合理要求。我告诉他，今天是周日，开了一个急诊CT，其他的医生也需要休息，医生也是人。而面对急诊，我们也必须优先急诊，毕竟他们的病情更加需要。公务员很客气的说了声抱歉，也就挂了电话。接下来还给我发了短信表示抱歉。

这是一个在当今的社会很少的也能非常理解医务人员的公民，我想应该向他致敬。我回了短信给他，对于他的希望也表示了理解。我也不得不告诉他，当国家将医院定义为“公益性事业单位”时，也明确给医院戴上了许许多多的规范时，却出现了许多的部门矛盾。我们医院编制床位1850张，按照国家卫计部门规定的人床比例，应该职数为2960人~3330人，而目前省财政与省编委实际配置的标准编制数为1213人，也就是底限的41%，2015年财政补助金额只有1559.21万元，我们的退休人员还有317人，全部由医院负责全部工资福利。医务人员数量严重不足，长期超负荷运转，身体不堪负重。在我们国家医务人员过劳死已经不再具有新闻性了。我也十分心疼我们的医务人员，面对需求与现实的巨大差异，却是无奈，甚至想为他们的过多过重的劳动负荷提供一些经济上的补偿，都有许多的限制，院长其实是经理。

也许是巧合，但是这应该可能是必然，下午七点多，医院的微信群传来消息，ICU的护士长冯靖因为连续工作，未能来得及吃午餐，晕倒在病房。一时间，群内刷屏不断。我们的同事都为自己的兄弟心疼。

而在此前几天，我们ICU的杨其军医生也因为感冒拖延在ICU住院甚至上了呼吸机。

如果说，以前的医生们的苦与累，是在兄弟医院出现，而当这一幕出现在我们自己面前，我们的心疼就由隐痛变成了绞痛。

而我，也不由得想起了四年前的一个上午，我连台手术，手术都是高难度的手术出汗较多，也曾倒在了手术室。当时同事们也是紧张得不得了，还好，吉人有天相，喝了两瓶盐水，缓过了神。

从电话到微信再到对自己的经历的回忆。作为微信控的我也在医院与朋友圈中表达了自己的感想。

记者朋友给我推荐了白岩松先生的一段精彩演讲的讲稿。

白先生非常尊重医生，赋予了我们职业三种身份之间：上帝、佛、普通职业。

我们是上帝吗？面对病患，尤其是生面垂危的病患，我们似乎是拯救生命的上帝。

但是，我们能够做成上帝吗？我们经常哟一句口头禅“上帝也就不了你”，何况我们不是上帝。

但是，我们有一颗丹心，所谓的医者仁心，我们可以牺牲自己的时间，可以少睡觉，可以没有节假日，但是自古也有一句话：“医生只能治病，无法救命”，我们可以竭尽全力，但是无法保证就得了您的命。

记得上世纪七十年代祁东县人民医院有一个早年湖南医学院毕业的外科医生，当他治好了病人，患者们都夸他到不愧是神仙，如果没有如意，老乡们就是说神仙都救不了你，没有办法呀。当然这样的时光已经过去了。

作为医生，只能保持一颗认真负责任的心，努力为解救患者的疾苦。大家要知道，医患之间无冤无仇，医生不可能坑害你。

医者仁心，这就是医者的“佛”心，所谓的菩萨心肠。面对患者得病情，医生们一直是牵肠挂肚的，患者可能根本不会知道，医生的工作时间是无限的，下班以后，可能为了你的诊治，还要查阅大量的资料。

尽管医务人员肩负上帝的使命，具有着菩萨心肠，但是我们要知道，医生也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现在的医务人员，所面对的病患的就诊要求是很高的，当然这无可厚非，每位病患都希望得到满意的服务。但是，医务人员却很难办到，他们需要休息，需要关爱家庭，需要充电，需要必要的就餐与就寝时间。但是，社会却希望，医生们可以随叫随到；医院的大门应该是24小时不间断开门的；所有的检查不用等候；在门诊等待时，抱怨医生看的慢，进了诊室，希望医生把剩下的时间全部给自己。

在一切以病人为中心的口号下，医务人员的自身需求被严重忽视，365天天天门诊，还要将夜门诊开到晚上23时，有些医院领导一味满足社会的“好评”与领导的“表扬”，造就了医务人员的高强度劳动，而领导们尤其是卫生主管部门的领导今天这个管理年、明天那个几好几满意，还有不断地考核考评与检查，医务人员心神（不是心身）疲惫不堪，还有那绵延不断的医疗纠纷，压力何其大。我仔细关注了，在当前，倒在工作岗位的职业人群以医务人员最多，不是被打死，就是被吓死，或者是累死。医务人员特别是医生，尤其是大医院的医生，没有谁享受过劳动法规定的劳作时间的。

这个普通的职业，已经不普通，也许是无奈，也许是强迫，也许是高尚----我经常对年轻医生讲，我们无奈，吐槽没用，因为我与你们一起在战斗，不如我们自我欣赏自我陶醉，把自己想得高尚一点，也许这样，内心才会轻松一点，我也是经常这样舒缓自己的。

我们的确介乎于神与人之间。的确是天使。但是我们戴着镣铐。体制的镣铐，与无知的镣铐。

现在政府总是责怪医院逐利，但是政府的财政补助款项，连离退休人员都还捉襟见肘。在职人员的经费，全部靠医务人员自我努力。更加有意思的是，领导们考核的时候，又要询问员工福利待遇好不好，人才引进力度大不大，而这一切都是要米米的，上面不给钱，还要卡编制与人员。这不既是造成了看病贵，也造成了看病难吗？

钱不够给够，人不给足，活生生的把院长逼成了经理；医保扣钱，农合扣钱，病人逃费扣钱，没有收入没钱扣，把医生的职业变成了产业工人。

白先生给与医生的价值更加让医生们自豪，五重价值：

生命价值、抚慰价值、情绪价值、信心价值、科普价值。这个总结是全面到位，但是要想一想，我们实践这五重价值，已经在自觉与不自觉地履行了。既是我们的镣铐，有时我们的自觉行为。

我们保护了生命，但是我们自己的生命，谁来保护？医务人员的非正常死亡，难得有人真正关心。在上世纪七十年代末与八十年代初，罗建夫与蒋筑英的去世，社会给予了极大的关注，而现在呢？

我们仅仅是医生，却要承担社会与家庭的抚慰功能，的确也许自己还有一肚子的苦水，我们强忍眼泪，安慰病家。

我们还有信心价值，当一个家庭的顶梁柱，我们的努力让他生命延续，给这个家庭带来了信心。但是我们面对的误解、偏见、暴戾与暴力，谁给我们信心？抱团取暖吧，苦逼们。

科普价值，我们的医务人员，在医院的等级评审中，有一个职责的评判，健康宣教，这就是科普价值，但是，我们也知道，我们的科普，经常为大家遗忘，宁愿相信大忽悠，不愿相信医生的一句诤言，一句真言。2014年，全国的医疗费用为三万余亿元，全社会都在抱怨看病贵，而从政府到媒体都在宣传健康产业将会有10万亿元，老百姓却在各种健康产业的的大忽悠中，屡屡受骗。

五重价值，决定了我们是天使，五重价值，也是我们的五重追求，因为得不到关爱、得不到认可，也就成了我们的五重镣铐。

戴着镣铐跳舞的天使，很苦很累，希望社会与政府能够认可，也许这五重价值，变成了医务人员的五道光环，照亮整个民族的健康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