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刘科长病情加重了，你去看看他吧”，现任审计科长用沉重的声音对我说，眼中夹着一丝眼泪。

“太难受了，生不如死呀，我不想治疗了，不治了，太痛苦，我不希望在我的临终状态，进行抢救。没有用，也连累家人与同事。”老刘吃力地缓缓地把一个字一个字吐了出来。

杨老师看到老刘这样说，把头扭到一边，低声抽泣。

作为医生，我不知道经历过多少临终的状况，在人们的生命弥留之际，许多人体现的是一种对于生命的极度渴望，还有不少的病人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总是不停地说着：“我不想死”。

生命就是如此的脆弱，在死神面前，有时医术是那样的无能为力。

老刘的这番话，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多么钢铁而又有理性的男人。我注视着他，用我的双手逐渐握紧了他的双手，缓缓地加劲，我要让他感到我的一种给力。老刘明显感到了我的意思，他的手也逐渐握紧我的手。四只手抓在一起，两双眼睛互相凝视。老刘吃力地发出了声音：“谢谢”，眼角潸然流出了眼泪。平时颇善言辞的我，面对这样的场面，也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够让老刘减轻痛苦。而此时，我的眼睛也不知不觉的湿润了，模糊了。只是喃喃而语：“老刘，好好地，好好地”。尽管手机在不停的震动，提醒我要到手术室去了。但是的确我不想松开这双手。

丁科长在一旁轻轻的牵拉我的衣角，他害怕我失态。这是进来了几位同事，也是来看老刘的。我清醒过来，害怕老刘看到我即将落下的眼泪，我把头扭到一边，细心的丁科长悄悄的拿了几张面巾纸，提醒道：“快去手术室吧”。我对老刘说道：“我手术去了，改天再来看你”，老刘低声说道：“快去吧，我记得，在长沙手术的时候，你就专门到长沙来看过我”。我点点头，快步离开了病房。我们能够安慰他，他却给了我一个下台或者是安慰。

(二）

老刘是一个转业军人，专业以前是某炮兵部队的汽车军官。他们夫妇都不是衡阳人，双双转业到了我们医院。一家三口，他是行政干部，妻子是护士，早几年就退休了。女儿也是护士，也在我们医院工作。严格来讲，医院也就是他们这一家的家，同时也就是他们的亲人。

军人出身的老刘，早我几年来到这个医院。2000年我奉组织安排来到这个医院，他当时是基建科长，当时医院的旧址上的门诊大楼裙楼刚启用，主楼尚未启用，一些安装工程尚未结束，有些还没有招标，如中央空调末端。那时候政府对于招投标管理不像现在要求严格，所以有些官员在工程上粗暴干涉招投标工作。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主楼的中央空调末端安装工程。某局的副局长打着为困难企业帮扶的名义，要强行指定安装施工公司。而该公司的确没有好业绩。并且报价也明显高出其他公司。

老刘为这是很焦急，他问我怎么办？他明确表示该局长是滥用权力，我看到了他眼中的企盼。

我对他讲：“给局长个电话，我来给他讲”，老刘拨通了电话。电话那边传来了某局长耻高气扬的声音：“你们必须按我的办，否则，我会安排人来查你们”。老刘镇定的说道：“局长，你不要这样，这是违反有关规定的。”我在电话中听到了对方的咆哮。

我接过电话，等对方咆哮完毕，“尊敬的局长，你的脾气完了吗？我们会让你失望的”，对方问你是谁？我会让纪委来查你们的。

我与老刘对视了一下，他对我点了点头，我也起了高腔：“告诉你，我已经把电话录了音，你查我们，无非我们是把低价的工程队伍引进来了，我们不怕。你把我们搞下来，我们还可以当医生，当教授，我们告你把你搞下来，你就什么都不是了，你想一想吧!!!”。啪，我们把电话挂了。

老刘转业以后，保持了部队的习惯，坚持锻炼身体。平时看起来也是红光满面，容光焕发，走路健如风。工作效率也很高。我们在一种相交淡如水，工作互相信任的状况下一日复一日的并肩战斗。

2009年三月的一天，我们一起在新院的工地，这时候施工已经进入了尾声，计划下半年搬家。他把我拉到一边，悄悄对我说：“院长，我的情况不太好，拉黑便，有时还带有鲜血，找了我们的医生看了，估计是结肠癌，还有转移了，你帮我联系一下湘雅医院，我想到那里去做手术。”

听到这个消息，我的头一下轰的一声。盯着老刘看。老刘没有任何的异样表现，很淡定的说道：“我问了一下，湘雅有几个教授做这个手术漂亮，我不想在我们医院做，不想把动静搞得太大。”我明白了，审计官在工程所在地住院会意味着什么。他一再要求我不要太声张。

他接着笑道，我会把资料带到长沙去，工作治疗两不误。

我贯通了当时湘雅医院普外院长杨连粤教授的电话，请他帮我安排一下住院试想。杨院长热情的答应了。

老刘悄悄地去了长沙，按照他约我的约定，我们仅仅在班子内部做了通气。在他手术完成以后，我找了一个晚上，去长沙专程看了他，再做在病床上正在看工程资料。看到我来，他说：“结肠癌，侵犯了肝脏，手术做了，肿瘤全部切了，打了化疗就可以回去上班了”，那样一种镇定与冷静，好像他不是病人，说的是别人一样。

对于这样的干部，我们还有什么多说的话呢？我默默地表达了我的一点心意，离开了湘雅医院的病房。

在剩下的时间，我与老刘的联系见面的时间较少。主要是考虑到了实际情况，安排老刘主要在家办公，因为化疗育手术的双重打击，他已经不再是生病以前的那个老刘了。必须休息调养好。有时候电话联系，在单位看到了就打个招呼，主要还是在工作层面的交往。

(五）

在我们医院的新院落成搬家以后，我的工作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动，工作的重心转移到了南岳的附三医院。附二的办公室几乎没有用。因为在附二我把自己就是当成一个泌尿外科医生。一晃就是2年多。

因为平时是很简单的工作关系，加上工作的变化，与老刘的交往与联系也就减少了。有时看到问一下他的身体情况，他总是回答，还不错。很淡定，很自然。

当我重新融入附二班子时，我与审计科长的联系增加了，我问了她。老刘这几年怎么样了。科长告诉我：“这几年时间，老刘一共做了三次四个部位的手术，打了三十五次化疗，现在情况不是太好。”

我听了到吸一口凉气，作为外科医生，甚至这些数字后面意味着什么，这是需要一种特别的毅力、勇气、更需要的是一种坚强，需要的是对于生命的热爱与向往。我不由的感叹，真是一条汉子。

上个月，丁科长告诉我，老刘又住院了，这次住在我们自己的医院，我想是的，这个医院有他的心血与汗水，有他的智慧与清廉，他应该在这里住一住。

我想去看他，但是他是在半住院状况，因为工作的时间与场地安排，我没有能够及时到病房探望他。总是觉得有些愧疚。

今天早上（2013年7月2日），丁科长告诉我，老刘住在医院不会回家了，因为已经衰竭了，医生也告知家人，老刘生命之烛光不会有太久的燃烧了。我强烈的提醒自己一定要去看看老刘。

着这样的时候，老刘能够如此坦然面对，这是一种生命理性的尊严，这是一个真正男儿的尊严。

我敬重你，老刘。

当我把这一天的梳理完成，强烈的愿望提醒我，我要把老刘写一写，写出来，交给老刘看一看。这是一种淡如水的战友情怀。但愿这会让老刘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感受一个小兄弟的内心的敬重与崇敬。但愿能够然老刘在生命的能够幸福一点，快乐一点。

真男人，刘克忠，真汉子，刘克忠。

                                                    写于2013-7-3凌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