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之韵

2010年12月号

卷首语

（卷首引文）对着自己或天地唱的歌，是纯净的，正如河水的奔流，并不是为了取悦于人。而长调，便是坦坦荡荡，便是兀自歌唱。唱出长调的人，他的马蹄向着远方，他的歌声比马蹄走得更远，他边走边唱，就像一个人兀自走过漫长的时光。

兀自

俞悦/文

几年前的某个夜晚，我受邀去去北京电影制片厂参加一部电影的映前观摩。看电影的过程中，我发现自己的周围，竟然坐着电影里面的人物，一时间我有些恍惚，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身处在现实生活中，还是在电影里。那部电影叫《剃头匠》。

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在某个聚会上，我有幸又见到了蒙古族导演哈斯朝鲁和编剧冉平，也是第一次听到“长调”这个词汇，知道朝鲁和冉平正在筹拍故事片《长调》。席间兴之所至，哈斯朝鲁唱起了《小黄马》。不知道为什么，此后的很长时间，我的耳边总会荡漾起那悠远的旋律。

蒙古长调的本质，在于无边无际的空旷。

“天似穹庐，笼罩四野”，在苍苍茫茫的草原上，风吹草低，地上的羊群如天空中的白云，万籁俱寂，似乎时间停止了流动。这时，缓缓地一个人的歌声响起来，悠扬的，或者忧伤的，从一个人的身体内部，从他的腹腔和胸腔升腾起的气息，随着歌声颤动着，穿破那寂静，比风慢，但是有着比风更坚实的质感，像明亮的水和光，漫向无尽的空间。这时，大地上的草在倾听，大地上的生灵们，在倾听。

这样的歌声，从不期待掌声、鲜花与欢呼，它是一个人在天地之间，对着自己唱，对着天地唱。——对着自己或天地唱的歌声，是纯净的。正如河水的奔流，不是为了取悦于人，对自己唱的歌，是从心中流淌出来的水。

现在，我们已经很难听到唱给自己的歌，很难听到唱给天地的歌。我们似乎更熟悉的场景是，歌声面对着拥挤的疲惫的耳朵，在幽暗和喧闹的狭窄空间里回荡，随时在取悦于人，随时在索取、乞求微薄的、转瞬即逝的感动。

而长调，是坦坦荡荡，兀自歌唱，唱出长调的人，他的马蹄向着远方，他的歌声比马蹄走得更远，他边走边唱，就像一个人兀自走过漫长的时光。

在某个时刻，我们听到了他的声音，像一棵草，像一只羊，听着远方传来的长调，那声音，渐渐地把我们带向高天阔地，让我们蓦然意识到，此生原是如此简单，如此安静，如此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