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巨大的花洒喷射出无数条水线，每条线都捆绑着艾玛的气息，令她不能呼吸。

     衣服散落在地上，从家门口的地上一直到浴室里。

     艾玛干脆从支架上夺下花洒，拧下蓬头，一道雄壮的水柱喷薄而出。

     艾玛站在浴缸里，身体象只虾子弯曲着，双手握着那水龙头，两条胳膊肘向外，那姿势就像一个正在切腹的日本武士。

     水柱，仿佛怀着满腔的仇恨，狠狠地刺向艾玛的私处。

     很小的时候，艾玛在母亲的紫檀梳妆盒里发现了一张照片。

     大概是夏天拍的，照片上面的男人正在带球过人，他和周围的人都大汗淋漓。他穿着红色的T恤，留着板寸，个子高高的，胳膊上结着榨菜头一般的肌肉，眉宇之间有种不羁的洒脱。

     艾玛拿着照片去问母亲照片上的人是谁，结果吃了一个耳光。艾玛愣了，母亲从来没有凶过她，更不要说是给她吃耳光了。艾玛傻到没有哭。结果，她看到母亲哭了。

      后来，忘记是多大，总之比那一次大好多了，母亲告诉她，那是母亲的丈夫。他死于40年前的瘟疫。那个男人曾经对母亲表达了两个意思：一是对不起她，二是没有给她一个孩子，还是对不起她。两个对不起之后，那个男人就永远的抛弃了艾玛的母亲，和很多瘟疫中死去的人做伴去了另一个世界。

     更大一些，艾玛终于明白第一个对不起的意思，用当时书面语来说，那种行为叫做作风问题，即不良性接触。据说，那次瘟疫的主要传染途径就是性接触。

母亲的丈夫肯定不是死于被强奸，但艾玛知道，正是性接触，要了他的命。后来的金汤圳的人只用最安全的方法解决性问题。这就是除了性快餐店之外，他们决不染指其他性途径的原因。金汤圳人的身体是会说话，对危险的性，他们会恶心、沮丧和狂躁，于是说不。身体无法回到从前，因为基因已经改变了。

艾玛想，强奸她的那个人一定不是金汤圳的人，否则他是不会那样做的。

那么，他会是谁呢？

这个城市虽然是开放的，来去自由，但在性这样的大是大非面前，人们有足够的重视，有相应的，行之有效的办法来阻止任何病端，难道说这种行之有效的办法突然失灵了。

他为什么，要用强奸呢？因为贫穷么？不应该啊，金汤圳的性消费价格低廉，能够喝得起可乐就消费得起性；劫财，顺手劫色？艾玛清点了自己随身携带的的物品，现金和首饰都还在，甚至那些生日礼物都完好无损，应当承认那人还是温和的，除了纽扣和拉链，衣服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坏。不象是来劫财的；他想伤害别人？也不会，强奸本身对他的生命就是危险的；他想自杀？不会。他怎么就能断定艾玛是可以使他自杀成功的途径呢，这个办法太愚蠢了；是报复吗？艾玛这些年来做生意和气生财，并没有和什么人红过脸，各种关系都处理的很融洽，她实在想不出来，谁会这样恶毒，在自己的生日对自己做这样的事情。艾玛的脑子乱极了，最后，她几乎肯定，答案只有一个：他一定是有病，一种不治之症，一种传染性的。。。。。。

瘟疫！

    我要死了。艾玛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艾玛跌坐进浴缸，水溢出来，淌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