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朦胧胧醒来时，知道又迟了——昨夜临睡前和先生说，今早我要早起，自己煮鸡丝面和鸡蛋。一般情况下都是他起来，给我沏一碗鸡蛋茶，然后煮菜面。偷偷说，那面条真的不太好吃。

11月5日，是我的生日。我们因疫情封控在小区已经11天了，整个街道也都静默了11天了。

关于生日，最早的记忆就是一碗面，当然没有鸡丝，有一个煮鸡蛋。那是父亲去世前，母亲尚有心情惦记着身边的孩子们。清贫的家庭，生日的仪式就是这样简单。母亲说：吃碗长寿面命儿长长，吃个煮鸡蛋骨碌骨碌命。那时虽然是物资贫乏时期，但是因为哥哥姐姐都已长大，最小的我得偏宠，家里有点好吃的，都先尽着父亲和我。不过那时候不嘴馋。开运动会时，母亲给带的面包、麻花，我都会省回家，和家人一起吃。所以这一碗面条虽然是母亲的手擀面，但对我来说也仅仅是仪式。煮鸡蛋也不惊艳，因为母亲勤快，家里养着鸡鸭，鸡蛋也是经常吃的。只是从举家迁徙到河南洛阳开始，似乎生活一下子就失去了安定感。没两年又迁到山东淄博。也就一两年，父亲病重在一个秋天，到去世，都是仓促地令人无法反应。母亲坚强，开始撑起生活的重担，但是生日的这个仪式就没有了。我一直很孝顺母亲，母亲的晚年，我把她带在身边，尽其所能满足她的一切愿望，所有的朋友、同事、邻居无一不佩服。但是现在想想，还是特别特别地心疼母亲，也特别特别地敬佩甚至是崇拜她。

我们家恢复过生日，是在我工作后，给母亲过的。从那以后，每年都给母亲过生日，买生日礼物。我自己的生日则是要做母亲爱吃的萝卜馅大包子，然后陪着母亲散步、聊天、看电视。

说回到长寿面和煮鸡蛋。长寿面的寓意我知道，可是母亲说的吃个煮鸡蛋骨碌骨碌命，究竟是什么涵义呢？母亲没有解释过。查了查网上，有说是滚灾的，寓意着这一年无病无灾，顺顺利利的。这当然是很美好的祝福，但绝不是我所理解的那样。依我想，鸡蛋一层薄壳包裹着蛋液，一碰既破，是很脆弱的。但一旦经历了沸水的历练，成熟了，便坚固起来了。而它那完美的椭圆，可以在稳定自己的同时，遇到外力时，还能顺势而为地骨碌过去。这二者不也和人生一样吗？每一个生命不都是在人生的历练中渐渐坚硬起来。如果再多了一些圆润，可能会更顺遂些吧。就比如棱角锋利的山石，经受了汹涌波涛恒久的冲刷，便也成为鹅卵石。鹅卵、鸡蛋，异曲同工尔。

吃过了自己亲手做的早餐，便下楼做核酸。小区解封了，排队做核酸的邻居都有点喜气洋洋。好多人举着手机拍照、拍视频；还有好多热心人帮着志愿者卸菜——这是第四次发放物资。

绕过说说笑笑的人们，走出大门来到大街。已经有了车辆，人们也从刚开门的蔬菜超市进进出出，手里大包小包，脸上无一不是胜过秋阳的灿烂。虽然物资发放得及时和充足，但众口难调，走出疫情阴霾的人们还是想要满足自己独特的口味。能自由自在地走自己的路，吃自己想吃的食物，这就是人生小小的幸福吧。

儿子听说解封了，也跑了出去，回来时拎着一大包的东西。我好奇地打开：可乐、雪碧、黑巧、趣多多、薯片、爆米花……不禁捂脸。这两年他都不怎么吃这些高糖的零食了。这憋了11天，天性全释放出来了。

午饭后，和先生驾车饶了一圈，因为路没解封，没能如愿去到我乡下的小院子。午睡迟迟，起来后又备课上课。然后下课就收到好消息——今夜24时，道路解封，生活将有序回归正常。高兴之余，突然想起去年这个时候，我和先生被隔离在甘肃的迭部，解封后驱车疾驰，生日那天正在返程的路上。那一天行程八百里，夜晚住宿在河南确山县，先生为我要了生日面，还有酒。我曾在朋友圈写到，“日程八百里，归心似箭，亦如时光迅疾，一年又一年。天涯不远，却旧了词章，老了容颜……”怎么我感觉我还没有几个转身呢，这一年就过去了。王国维的“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一点也不突兀地在脑海中翻腾起来。不由得叹息一声，眼中有潮雾漫起……

生日啊，就是人生之旅的一站又一站；起点是它，却没有人知道哪一站是终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