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镰，火石，火绳

赵盛基

二爷爷有五件宝：除了抽烟用的烟袋和烟荷包，还有点烟用的火镰、火石和火绳。

火镰，大约一虎口长，二指宽，三个韭菜叶厚，取之断裂镢头的一部分；火石，核桃大小，来之我们村的石英矿，我们叫火石头；火绳，是用干玉米须编成的，拇指粗细，足有胳膊长，搭在肩上像条小长虫；烟袋，玉石嘴，黄铜锅，长度在1尺开外，二爷爷点烟都要把手臂伸出去才能够着；烟荷包，黑色，绣花，松紧口，应该是二奶奶缝制的，里面装的黄烟却是二爷爷亲自栽种、亲手烤制的，打开一闻，散发着浓烈的香。

二爷爷整天与这些宝贝形影不离，走到哪带到哪。在我的记忆中，他70多岁的时候，几乎每天都坐在门口的石阶上晒太阳。坐下后，第一时间拿出五件宝贝，先从烟荷包里捏出一撮细碎的烟叶，放入烟袋锅里，用大拇指按压紧实后，再将烟袋嘴叼进嘴里。然后，左手拿着火石和火绳，将火绳的一头靠近火石，右手用火镰的边沿猛烈擦碰火石，火石瞬间冒出火星，不几下，火绳就被点燃，生出暗火。二爷爷将暗火吹亮，像一块烧红的炭，随即点燃烟袋锅里的烟叶。接下来，就“滋滋啦啦”地抽起来。抽完后，抬脚亮出鞋底，将烟袋锅在上面“啪啪”磕两下，烟灰落地，烟袋锅里干干净净，等待下一锅。

印象中，二爷爷总是笑呵呵的，很容易亲近。那时候我还小，对他的宝贝很感兴趣，经常在他坐在门口抽烟的时候问这问那，他也总是笑嘻嘻地回答。我问：“人家都抽烟卷，您为什么抽烟叶？”他说：“烟叶是我自己种的，自己烤的，抽起来香，有劲儿。”我问：“人家用洋火（火柴）点烟一下就点着了，您用火镰敲，多费劲啊！”他说：“这个你小孩子就不懂了，我这样才有烟火气。火镰擦碰火石，不但擦出了火花，还擦出了火石的烟火味道，点燃火绳后又有玉米的清香味道，和着这样的味道抽烟才过瘾。”我拿起火镰、火石和火绳，凑到鼻孔，好像真有他说的味道。

其实，现在想来，那只不过是二爷爷的借口罢了。在过去那个年代，许多老人都像二爷爷一样，抽烟叶，用火镰、火石和火绳点烟，毕竟这些物件不用成本。那时，一盒火柴只要2分钱，但他们也舍不得买，生活的成本，一分一厘他们都要精打细算呢。

然而，我宁愿相信，即使现在生活富裕了，如果二爷爷还健在，他肯定还会使用这五件宝。因为它们身上浸润了他的元素，他的体温，他的灵魂，他的人生。他与它们的感情已经深入骨髓，再好的东西也替代不了它们在他心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