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自行车

赵盛基

上世纪60年代中叶，我已记事。一天黄昏，我在家门口玩耍，爸爸推着一辆崭新的拼装倒闸自行车走进胡同口。我非常兴奋，跑上去，摸摸这，摸摸那，让车铃铛响个没完。记忆中，这是爸爸的第一辆自行车。

爸爸在4公里外的农村信用社上班，后来调任交通运输管理站也是在这个地方，每天上下班的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车。下班回来，爸爸从车把上取下公文包，时不常地会从里面拿出几个从单位食堂买的碱味浓浓的馒头，或者一包炼过油的喷香的脂渣，我和弟弟妹妹都喜欢吃。我天天盼着爸爸早点儿回来，盼着他从皮包里拿出好吃的，可爸爸的工资不允许，不可能天天有。虽然渴望，但我和弟弟妹妹从来不翻爸爸的包，爸爸不允许，这是规矩。

除了那年上“五七干校”的诸多日子，将近40年，爸爸风里来雨里去，几乎每天早中晚都骑行在这条路上，很少休班。我长大些后，趁着难得的休班机会，爸爸教会了我骑自行车。刚教我时，我骑在车子上，爸爸弯腰斜身扶着后座跟着跑，虽然那时他还年轻，但也累得气喘吁吁。我恨自己太笨，让爸爸那么辛苦。

除了我们家人，坐爸爸的自行车最多的当属姥姥。因姥爷牺牲，姥姥24岁就守寡，爸爸对她像亲娘一样照顾。只要姥姥生病，都是爸爸用自行车带着她四处求医问药。

爸爸非常爱惜他的自行车，一辆自行车能骑几十年，期间只换过一辆，依旧是拼装的大把倒闸。这是他一辈子的习惯，节俭，恋旧，传统。退休后，老年人可以免费乘坐公交车，但爸爸从来不坐，无论去哪里都是骑着他那辆已经很破旧的自行车，他说这样方便，我们劝也没用。

爸爸最后一次骑自行车已经得了重病。清晨，妈妈把他扶起来，洗漱完吃了几口饭，就骑上自行车出去了。回来后妈妈才知道，他竟然是到3公里之外的药店给妈妈买药去了。可是，他连走路都不稳了啊！也许，心里牵挂同样患病的妈妈，他才有如此大的力量。他清楚，这是最后一次给妈妈买药了，所以比往常买得多。此后，爸爸就彻底病倒了，他骑了一辈子的自行车被静静地放在角落里。

爸爸的自行车伴随了他一生，也载起了我们一家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