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端宏斌

这两天又被莆田系医院刷了屏。起因是一个叫魏则西的大学生，魏则西于今年4月12日死于一种恶性肿瘤——滑膜肉瘤。这种癌症非常罕见，病人生存几率极低，按理说治不好也是正常的，但他死之前被武警二院生物诊疗中心（莆田系）骗光了家庭积蓄20多万，花了这么多钱，竟然毫无效果，还耽误了病情。

由于魏则西是通过百度竞价广告才找到的医院，因此百度也一起被骂。百度是国内搜索引擎的老大，所以莆田系主要在这里投放广告，但如果你看一下360搜索和搜狗搜索，其实大家都是一样一样的。至于为啥百度扛下了所有炮火，谁让他市场占有率第一呢？莆田系不光投放网络广告，平面广告也一样很多，只是网络广告的效率最高。所以，问题的关键在于莆田系医院，而不是广告媒介。

下面我们就来扒一扒莆田系内幕，说是内幕，其实业内人士几乎是人尽皆知，只不过老百姓还傻傻搞不清楚。

莆田系的前身是江湖郎中，走街串巷卖狗皮膏药，为了吸引人气，还会变个魔术耍个猴。

后来江湖郎中摇身一变，成了拥有祖传秘方的老军医，我相信所有人都见过下面这类广告，一般都贴在电线杆子上。你会发现，即使过了那么多年，莆田系的本质都没变。

第一，他们喜欢冒充军队和军人。因为解放军能给人可信赖的感觉。

第二，他们都喜欢治下三路的毛病，一般不敢碰会死人的大病。

所谓老军医全都是游医，一般都把诊室放在廉价的小旅馆里，最大的支出就是广告费了，要印制大量的小广告，把每个电线杆子都贴满。他们的医术全靠自学，然后从公立医院里配一点药，或者收购二手药。这些药一般都会经过处理，因为病人一旦知道吃某种药就行，他自己会去药店买，老军医就赚不到钱，所以游医会把正规药混在他自制的淀粉丸子里，这就成了祖传秘方。

当地政府不管的话，他们就呆一两年，当地政府管的话，他们就呆几周。在80年代初，卖力一点的老军医可以年赚几千块钱，这在当时可是超高收入水平。

老军医也要升级，不能成天刷电线杆子。后来就有人进化到去电视台和报纸投广告。电线杆子小广告给人感觉可信度很低，当时电视机刚刚开始普及，人们觉得电视广告的公信力很强，所以第一批敢投电视广告的老军医都赚翻了。

通过电视广告忽悠来无数病人，但如果你就呆在廉价小旅馆里看病也不像话啊，所以老军医又一次升级，他们跑去找公立医院，要求承包某个诊室。最初承包的都是性病皮肤病诊室，道理很简单，这种病看起来简单，一般不会死人。但公立医院的收费太低赚不到钱，公立医院就不想做。莆田系老板能有办法把50块钱能搞定的病，整成500-5000块钱才能搞定，同时上缴大笔承包费给医院，医院当然高兴。

正所谓有钱好办事，莆田系承包的诊室有钱，他就可以返聘退休的老专家，同时加大力度投放电视广告，买高级的治疗仪器，病人还误以为你这是正规的公立医院，所以一下子莆田系的老板都发大财了。每年上交给医院的承包费都数百万元，医院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莆田老板知道，他们的核心竞争力是广告营销，只要能把病人忽悠过来，他们就能从他身上榨取钱财，所以广告支出是最大的成本。病人来了，第一句话就问他从哪里得知我们的医院，他就知道怎么做广告效果最好了。现在毫无疑问是搜索引擎竞价广告效果最好啦。

下面谈谈怎么榨取患者的钱。比如通过医托，把在正规医院排队的人忽悠到他的科室。他把没病的看成有病，有病的过度治疗。正常的药，消费者可以去药店比价，不好骗，所以他们往往要求你使用医院的制剂，而且要求把包装都留在医院，下次来的时候拿上次的单子取药。手法上这是假药，但这个假药可能是真药，比如青霉素，他可以编一个名字，换上包装，对病人进行欺诈。

骗钱上有几个技巧。你进了医院后就有一个人形影不离，跟导购一样，对你不停地洗脑、恐吓——你这个手术必须得做，立马签字、立马手术，要不然后果很严重——不给你独立思考和寻求亲朋好友支援的机会。同时通过医导跟病人沟通聊天，掌握病人的收入情况，看人下菜单，制定收费方案。穷人就骗五六千，有点钱的就骗五六万。一般来说妇科医院人均消费3500元左右，男科医院人均消费8000元左右。

后来有了团购，他们就和团购网站合作搞99块钱的体检，体检完了你肯定有病，比如遇到女人就说你有什么囊肿、肌瘤、息肉啊，但没关系，我们有高科技的微创手术，只要一个很小的创口就能根除。等病人上当之后，他就在你肚子上划一刀，然后再缝起来，告诉你手术很成功。你花了上万元，结果就是肚子上莫名其妙留了个伤疤。骗了你的钱，让你吃一刀，你还要感谢他。

到2000年之后，卫生部规定禁止非盈利性质医院私人承包科室，可是卫生部只能管理普通公立医院，军队医院和武警医院他管不到，所以莆田系就大量和军队医院合作，依靠武警和解放军的公信力来忽悠人，这下就真变成老军医了。如果你看到军队医院在打“男科、妇科、不孕不育、美容整形”的广告，那么100%是被人承包的。

再后来卫生部放开了民营医院牌照，就有一些莆田系大佬自己开办了民营医院集团，有了钱之后就准备把自己洗白。这些民营医院你肯定听说过，因为广告铺天盖地，在这里我就不点名了。

今天网上流传一个小技巧，如何通过医院官网判断是不是好医院？

好医院：官网首页都是一些你根本不想点进去看的内容，党建团建，行风建设，援非医疗，学术会议，每个汉字都认得，连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研究进展，看了半天都不知道要怎样送钱给它的。——好医院每天都忙到死，不需要依靠官网来拉客户，建个网站纯粹是领导要求。

坏医院：官网首页上挂着24小时在线咨询窗口，客服不断问你要不要咨询，主治各种男科、妇科、美容整形、疑难杂症、绝症，看着看着就特别想交钱给它。——坏医院就是靠官网来忽悠客户，不下本钱行嘛。

现在没人再会信电线杆子广告了，报纸和电视广告的效果也是越来越差，就只有搜索引擎广告的效果最好，而且买了搜索广告以后，还可以后续再改，这也比电视广告更方便，也是钻空子的机会，所以莆田系将更多的广告投向了网络，特别是搜索引擎。百度说这几年对医疗推广审核力度极大，类似“治愈”这样的字眼已经不能出现。而如果把审查的责任和对内容的判断力全都寄希望于搜索引擎身上，恐怕也是不现实。假设明天百度消失了，那么莆田系就不骗人了吗？不可能啊，他会换个平台继续骗啊。关键是人家挂的还真是武警和解放军医院的牌子，你要的那些资质和执照他都有。那么谁来管武警、解放军医院呢？

今天有个医生朋友告诉我，忽悠魏则西的所谓免疫疗法，其实一些正规的公立医院也有，并不只是莆田系的问题。因为癌症晚期患者特别希望别人来骗他，媒体成天说什么“要和病魔作斗争”，但如果是根本无法战胜的病魔，斗争还有意义吗？最终必定是人财两空。

魏则西很不幸得了滑膜肉瘤，他被很多医院告知没办法治，只能等死，但他不信邪，求生的本能迫使他上了当，被医疗骗子骗光了钱。每个人都不想死，所以骗子给你吹了一个希望的泡泡。真话总是刺耳的，谎言总是美妙的。百度不好，莆田系也不好，但如果你那么想听谎言，就总会吸引骗子来骗你啊。

最后我推荐你看两样东西：

一是BBC的纪录片《如何死亡:西蒙的选择》，讲一个绝症患者选择安乐死的过程，相信我，你会被感动的。

二是《默克家庭诊疗手册》，有啥病了，首先认真看一下这本书，然后再上网搜索答案，你就不容易被骗了。